5-3 辯論激烈
章炳麟和鄒容兩人雖然被收了監,但他們卻並不以此為苦。全國各地的前進人士,都紛紛發表文章和投寄信件,表示對兩人的支持和尊敬。雖然是困在鐵窗之內,兩人不時吟詩言志,互相支持和鼓勵。
章炳麟送了一首詩給鄒容:
鄒容吾小弟,披髮下瀛洲。
快剪刀除辮,干牛肉作餱。
英雄一入獄,天地亦悲秋,
臨命須摻手,乾坤只兩頭。
鄒容亦回贈章炳麟一首詩。詩中的章枚叔是炳麟的外號:
我兄草枚叔,憂國心如焚。
並世無知己,吾生苦不文。
一朝淪地獄,何日掃妖氣?
昨夜夢和爾,同興革命軍。
自從這件案開審以來,全中國上下,紛紛談論章鄒兩人的情誼和氣節,外國的言論,也關心中國的人權問題。滿清政府變成騎虎難下,章鄒兩人,豈可以隨便放過,但要將兩人斬頭祭旗,又如何是好呢?
上海的官員,已經無能為力了,唯今之計,只好透過外交途徑,向上海的領事要人。
整件事已經引起慈禧太后的關注,這位老太婆,當然極之憤恨推翻她的革命黨。但盛怒之下,慈禧又會冷靜地深思:「怎樣才可以將章鄒兩人抓到手呢?」於是, 她授意外務部,不惜一切條件,也要說服各國公使,將章鄒兩人交出來。外務部王爺首先和比較通情達理的英國公使聯絡,表示如果將犯人交出來,願意把滬寧兩條 鐵路的鋪設權送予英國,同時又將二十萬兩白銀分送給各國領事。
各國公使見了這筆意外之財,都感到高興,便向自己的政府匯報,但答覆是:「萬萬不能放棄租界主權。」各政府還認為這是滿清的騙局,希望透過這件小案而造成干涉租界主權的先例。
外務部向慈禧報告了結果之後,她勃然大怒地痛罵:「在咱們自己的國土內辦兩個罪人,也不可以嗎?真氣死人!」
剛巧在慈禧身邊有一位女繙譯,她乘機進言說:「何不利用公使夫人,讓她們說說枕頭狀,將犯人交出來吧!」
慈禧聽了,也覺得甚有道理;便吩咐將頤和園裝飾起來,她要在那裹設宴款待各國公使夫人。
當各國公使夫人光臨的時候,慈禧太后給每人送上一份厚禮,包括大瓷瓶一對、嵌賓手鐲一對、金剛石時錶一隻,其他珍貴禮物,小孩子的賞賜以及隨身使女的禮 物也不少,為了整個宴會,慈禧太后花了三十萬兩銀子。當各人飲飽食醉盡興而歸之前,慈禧便將心事說出,拜託各公使夫人向公使說項,將兩名欽犯引渡給清政府 處理。其中一位公使夫人心直口快地說:「這是國家政事,我們都干預不得的。」慈禧聽了,登時氣得七竅生煙,但她仍然按住怒火,裝着笑容說:「這些犯人不打緊,有機會才說說吧!」
為了發洩這一肚子氣,慈禧太后只好向太監出氣,一連打死了好幾個太監。
剛巧在這個時候,北京城抓到了一個寫文章批評政府的人,名叫沈蓋,慈禧太后便不由分說地將沈藎視為革命黨,下令將沈藎活生生地打死。刑部為了這件事,選了七名彪型大漢,用竹鞭向犯人抽打了四個小時,將他打得血肉橫飛,但沈藎還沒有死。他們一怒之下,竟用繩索將他勒死了。目的是向革命黨人提出警告,刑部更 將死了的沈藎梟首示眾。這件血腥事件造成了國際公憤;租界的報章指出,這樣處理政治犯實在太殘忍了,公使們受到了言論的壓力,更加不敢隨便將犯人引渡。沈 藎的死,反而對章鄒兩人有利。
一九零三年十二月三、四、五日,一連三天,《蘇報》案件作第三次開庭。
主審法官有上海縣知縣汪瑤庭,判官鄧鳴謙和英國領使迪比南。
清廷律師古柏首先說:「《蘇報》上刊登過章炳麟的「駁康有為論革命書」一文。」說着他向法官遞上報章,又說,「這是誣蔑政府的證據。」
「這東西也是證據嗎?」被告律師博易說,「這只是言論自由的文章罷了!」
「如果不是謀叛,章炳麟為甚麼寫這些大逆不道的文章。」古柏律師搶着說。
章炳麟說:「我在愛國學社教書時,談到了康有為寫的文章,發覺全是那些反對革命,袒護滿清王朝的胡言亂語,實乃害人子弟,我便和他筆戰,據理力爭罷了!」
主審法官汪瑤庭將古柏遞給他的報紙看了一眼,便好像發現了秘密一樣,說:「你在文章中誣咒當今皇上為「小丑」,還不算大逆不道嗎?」滿清官員趁着排期待審時,也着實地將案情研究,在文章中找到了「載湉小丑,不辨菽麥」一語,而載湉便是光緒的名字。
「你是教書先生,為甚麼要拿皇帝開玩笑,誣指他是小丑?」古柏認為自己找到了章炳麟的痛腳,他又咄咄逼人地說:「難道你不知道對於尊敬的皇帝,在說話上面要避諱嗎?這種『聖上之諱』還不算大逆不道是甚麼?」
章炳麟聽了,哈哈大笑,他說;「我不知道甚麼是聖上之諱。根據古字的一二思思,小丑的丑字,可以作「類」字解,也可以解作「小兒,根本沒有毀謗的意思。」
「古柏先生。」章炳麟接着說,「西方的文化,有『聖上之諱』這種法律嗎?」
古柏被問得膛目結舌,不知如何作答,章炳麟又說:「滿清皇帝的名字叫載湉,我是知道的,但寫寫名字,何罪之有。西方人士,不是直呼長輩的名字嗎?」
滿清的代表和律師,被章炳麟雄辯滔滔的說話,駁得完全沒有招架能力,只好轉了話題,向鄒容提出質問。古柏說;「《革命軍》一書出版後,到處發售,你為甚麼不出來禁止?」
鄒容聽了,也禁不住哈哈大笑,他說;「我又不是巡捕房,也不是縣大爺,人家要售書,你們也禁不了,我這個文弱書生,又怎樣去禁呢?」鄒容的說話,令古柏也感到自己的質問大有問題,只好尷尬地眼巴巴地望着鄒容。
被告的律師博易,眼見這是一個結案的好機會,便提議說;「章炳麟和鄒容,都是一介學子。他們寫文章,只是出於憂國憂民的熱情,並沒有叛逆謀反的企圖。本律師認為未能在法律上構成罪狀,應該立即將兩人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