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 護航
1906年10月15日,孫文抵港。
晨光曦微,維港兩岸,一如往日,繁忙而熱鬧,上下貨的苦力在船倉和碼頭來來往往,大大小小的船隻也是魚貫進出,汽笛長鳴。但蔚藍的海面,正翻起暗湧。
岸邊的碼頭,驚濤拍岸。四輛經過改裝的黃包車一字排開,陳少白和十多名日報社的職員神色凝重,翹首等候孫文來臨。陳少白看了懷錶一眼,估計孫文應該就在其中一艘剛進港的船上。
阿四與包十及兩名兄弟,赤腳站好在黃包車旁候命。他們屏息靜氣,阿四負責拉孫文的車,包十拉陳少白的車,包十兩名兄弟則拉孫文的助手。
阿四把阿純前一天送他的圍巾圍在脖子上,小心翼翼地把 「純」字露在外面。只要看到這條圍巾,阿四就會想起阿純;只要想起阿純,一股幸福的溫暖感覺就從心裏冒出來。
碼頭方圓十里,恍若一個棋盤,義士星羅棋布,各據要點把關。一身和尚打扮的王複明,頭戴大竹帽,機警地站在黃包車旁。他難掩興奮神色,瞪着眼睛四處看,尋找可疑目標。
方紅一臉沉着冷靜,站在牌樓底下監視來往人群。她今天特意穿上了方天為她縫補好的衣服,手指還不斷撫摸着衣服上粗糙的補丁,感受看父親最後的溫暖。
黃世仲就站在樓頂高處,俯瞰四周,他手握連接紅綠兩色旗子的繩索,準備隨時打旗號。他心裏演練了一遍又一遍,不斷叮嚀自己千萬不能出錯。
靠岸處,還有數十名打扮儒雅的知識份子,手中拿着彩色旗子,雀躍地期盼,準備熱烈迎接孫先生。殊不知身陷一觸即發的戰場,殺機處處。
碼頭四周,零散的有幾名大頭綠衣駐守巡邏着。距離碼頭不遠的一個旅館,史密夫一早就來到,靠窗坐着喝茶,一派悠然自得,但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卻一直盯着碼頭。
碼頭附近一座建築物外的竹棚上。一個身影緩緩靠近,原來是煥然一新的沈重陽!只見他臉上的鬍子刮得乾淨,一身裝備充足。
他取來綁竹用的竹蔑,隨意的勾在身上,偽裝成搭棚工人,邊綁竹邊轉身觀察四周,企圖找出刺客的所在。
這也是一場孤注一擲的豪賭,賭的是命,輸了更沒法重來,但沈重陽臉上流露從未見過的勇敢堅定。為了更重要的原因,他已把輸贏、生死置諸道外。
一聲劃破晨曦的汽笛長鳴傳入耳中,眾人即向海港一望,一艘龐大的客輪靠岸下錨,所有人紛紛磨拳擦掌,心情回復緊張。只見戴着帽子的孫文在兩名助手及數名保鏢隨行下,坐小艇破浪而來。
碼頭的牌樓上,閻孝國在多弼陪同下,舉起手中望遠鏡,如舉起獵槍一樣,瞄準孫文。那個帶帽子的人頭,今天是取定了。
孫文站在甲板上,眺望着闊別十年的港口。十年了,他被清政府通緝,流亡日本,與母親訣別,離開這個他學醫、受啟蒙,策動革命之基地。
眼中的黑點漸漸變大了,甚至開始看到碼頭邊上的動靜了。此時,助手拿着行李和他一起走回內艙,該下船了。同行的人都很緊張,只有孫文神情安泰。他掏出懷錶看時間,平靜地對身邊人說:「放心,少白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小艇一靠岸,孫文就在隨從的簇擁下走到碼頭上。高處的黃世仲馬上向皇后大道方向,把綠旗高高舉起,提示各人孫文登陸。陳少白跟中國日報社的人看到孫先生到了,心情不禁激動,快步上前迎接。
黃包車旁的阿四、王複明和方紅等人,發覺陳少白腳步飛快,臉上瞬間散發若煥發的光彩,向碼頭走去,也禁不住把目光落在孫文身上。
混在人群中的黑滿與聶忠清一見孫文登岸,馬上跟埋伏附近的六人使了眼色,突然急步向孫文那邊跑去,一臉殺氣,好像要對孫文有所行動!
還是方紅機警,她第一個察覺到這幫人的異動。她立即站起,不斷拍打身旁的一個木箱,提示阿四等人小心提防。阿四、王複明以及報社的人,聞聲回頭一看,見殺手們越趨越近,馬上分頭行動。一場 廝殺,一觸即發。
阿四和包十一馬當先,搶到孫文的身邊貼身保護;牌樓下的方紅亦趕着過去,欲加協助。王複明則向最近的幾名殺手直衝過去,阻止他們前進。他身軀巨大,在人群裏格外顯眼。
正當王複明和來人要正面交鋒時,忽然這八人同時散開,以人群作掩護,瞬間消失於眼前。這下倒讓阿四等人措手不及,一時也不知道這幾人的葫蘆裏賣甚麼藥。
黑滿和聶忠清混入人群時,竟回頭露出一個深沉的微笑。陳少白看在眼裏,立時明白了一切,這下突擊只是幌子,目的在引蛇出洞。他心下一沉,知道阿四等人全部中計,末開戰,已暴露了身份。
對方的佈陣、人手和部署,都被舉着望遠鏡的閻孝國在牌樓上看得一清二楚。
四面楚歌之下,清廷欲去之而後快的孫文,已踏上這片土地。靠在旅館窗邊環視一切的史密夫,亦看到孫文上岸,正遠遠的打量着他。
孫文一踏上碼頭,馬上有好幾十名支持者熱烈的揮動着手中彩色旗子歡迎。陳少白熱情地迎上前去,多年沒見,一對生死之交碰面就緊緊地擁抱着。滿心是激動和喜悅。
「少白!」
「逸仙兄!」
兩人縱有千言萬語,但不知從何說起。陳少白一想到阿四等人身份敗露,清廷殺手十面埋伏,即在孫文耳邊低說了幾句,便簇擁了孫文上阿四的黃包車離去。
一直在閻孝國身邊的多弼看到車隊準備出發,就從腰間取出一個形狀怪異的笛子放在嘴邊,吹出一種低沉又尖銳的笛聲,愈吹愈急速,教人不寒而慄,神經緊張。潛伏在各處的殺手聽到暗號,殺手紛紛拿出武器,各就各位。
在竹柵下的沈重陽亦聽到那低沉怪異的笛聲,心知這是殺手們的暗號,四下觀望欲找尋聲音的來源。他的視線剛好落在孫文的黃包車上,孫文向那批歡迎者揚手,視線剛好也落在沈重陽身上。
孫文和藹地向沈重陽一笑,這一刻,沈重陽才真真正正看到孫文的正面,那平和卻又令人肅然起敬的面孔,讓沈重陽一下子呆住了。
雖然這是孫文向其支特者的微笑,但在沈重陽眼中,這個笑容完全是對着自己的。這麼短短的一瞬,己教沈重陽內心熾熱;令沈重陽決定要保護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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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少白等孫文上了阿四的黃包車坐好,自己也上了後面包十的那輛。他抬頭張望,總覺得不知哪裏會跳出幾個人來。黃包車的輪子開始緩緩地向前滾動着,暗巷橫街裏,傳來急速的腳步聲正朝他們這方奔跑起來。
方紅領在前走着,眼神如刀鋒般銳利地橫掃着四周,仍舊是一臉冷漠倔強。跟在她身後的阿四驟覺前所未有的緊張,不停以那條繡看「純」字的圍巾抹走額角冒出的汗。守在車隊後的王複明,則大搖大擺的跟着前進,臉上流露興奮之色。
黃包車隊向着人頭湧湧的皇后大道緩緩駛進,方紅領在前,王複明則殿後防護。街頭巷尾都駐守了大頭綠衣。熙來攘往的人群、高聲叫賣的小販各據街頭,令護送的車隊寸步難行。
但這片繁華昇平的背後,卻隱藏着無窮的殺機。在他們的眼中,每個途人都形跡可疑,都可能是殺手,大街兩旁草木皆兵,叫他們一步一驚心。短短的一段路,驟變為漫長而心理負荷奇重的旅程。
方紅、阿四和王複明不時四下張望,各自警戒,特別留意那些神色動作有異的途人。阿四跟方紅打個照應,方紅亦回頭與王複明交換眼色,三人甚有默契的互相提示着。
黃包車上的陳少白揭開布簾,探頭察看街上的動靜。只見前方有一甘蔗攤小販,眼神詭異的望着車隊。當車隊快要駛過攤檔時,小販突然和一名客人爭吵推撞。客人 大呼小叫,投訴攤主缺斤短兩.引得愈來愈多的途人圍觀。眼看騷動一觸即發,本來駐守在街頭的幾名大頭綠衣吹着警哨,前來調停。
陳少白有不祥預感,心頭一顫。果然,一支弩突然從某窗戶悄悄伸出。牌樓上,閻孝國陰冷的面上突然閃過一絲興奮的神色。他向手下打個眼色,示意暗殺行動正式開始。
暗殺令一出,隱藏在各處二樓的殺手們,紛紛出動,舉起手上的弩,瞄準車隊!
站在天台上的黃世仲發現殺手有所行動,立即舉起手上紅旗,急速揮動,提示眾人危險!車隊的人望見紅旗,即時提高警覺,向上一望,只見全街二樓處滿佈殺手!
天台上,高舉紅旗提示眾人危險的黃世仲,不知自己也身陷危境,殺手已迫近他身後,突然從後扣頸把他拉倒。
街上的車隊也自顧不暇,「嗖」的一聲,一支短箭不偏不倚地射向孫文的黃包車。幸好李玉堂早有準備,事前已經再三加固,箭沒射進去。
與此同時,「澎」的一聲,一個身軀從天台上被拋下來,重重摔在車隊前面!護着黃包車的眾人還沒從冷箭的驚愕之中回過神來,就看到黃世仲口吐鮮血攤倒在地,手腳勉強掙扎了幾下就斷氣了。
黃包車上的陳少自打開布簾看到這一幕,口張了一下,沒有喊出聲音來。他內心就像給尖刀刺了一下。可是他更知道這只是大廝殺的序幕,必須趕緊讓孫文離開這裏,要不然便必死在亂箭之下。黃世仲的鮮血也白流了。陳少白大喊着:「快走!快走!」
途人見有人被活生生地拋下而死,驚呼大叫,亂作一團。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陳少白的叫聲可把阿四等人從慌亂中一下子拉回來了,車隊馬上急速前進。
一箭不成,另一名殺手馬上提弩狙擊。落在後的王複明向二樓方向望去,果然見一個殺手在蠢蠢欲動。他順手就抄起路邊椰子攤上的椰子向那人影扔去,椰子穩穩地打在殺手的腦袋上。那人的腦袋縮了回去!
椰子還挺好使的,王複明就索性提着一大堆椰子,當巨型飛鏢拋上二樓狙擊殺手。
方紅也看到前方有動靜,一個箭步跑進一樓梯上了二樓,果然也看到有殺手正要發弩。方紅馬上撲前,和那人扭打一團。殺手雖力猛,可是不及方紅靈活,被方紅捉住一個空檔,解決了。
方紅繼續在二樓尋找其他殺手的蹤影,冷不及防對面有一殺手把弩頭瞄準了她。千鈞一髮之際,沈重陽飛身躍至,一出手就解決了這人。
方紅發現自己幾乎死在強弩之下,心裏暗捏一把汗。她不禁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從天而降的救命恩人,既感陌生,也感愕然,但冷漠的臉孔卒流露了溫熱的感謝之情。此刻的沈重陽也終於敢正眼凝望這位方家的遺孤,暫且填補了內心的歉疚。
忽然,前方有一個身影閃過,原來是多弼。沈重陽在九龍城寨曾見過這人,只見他提着長槍向某個方向走去,定另有所圖。沈重陽沒作細想,腳下運勁,飛身追了過去。方紅來不及向恩人道謝,便望着沈重陽背影遠去。
車隊很快就離開了黃世仲墜地的那一段皇后大道,這邊的人還不知道一場血腥的暗殺,已經掀起序幕。弓弩及暗器仍如雨下地射向黃包車上,只是這微細的聲音,被 小販高昂的叫賣聲音、途人熱鬧的高談闊論,一一蓋過了。途人根本未覺察這熱鬧大街中,一場驚心動魄的暗殺在身邊展開,更隨時會殃及池魚!
二樓處落下的弓弩漸多,眼看勢色不對,陳少白指揮車隊進迴廊躲避。車隊隨即躲入迴廊,但仍難阻暗器射入。幸陳少白早有準備,即向前方高喊一聲:「米包!」一排報社職員即從旁邊的店鋪裏扛着一袋袋米包走出來。
容開率領其他背着米包的人擋了在迴廊之外,跟着車隊平行而走,以米包作掩護。果然,這個奇招奏效,殺手的視線被米包所阻,老羞成怒,轉而把弓弩射向迴廊外扛米包的報社職員。職員們紛紛中箭,但仍負傷堅持以血肉之軀保護車隊。可是終不能強撐太久,職員陸續不支倒下,米包陣開始崩潰了。
後方的王複明也勇猛非常,以鷹隼般的銳利眼神環視四周,隨時準備以椰子擲向敵人。忽然,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迎面而來,王複明不虞有詐。冷不防那女孩一刀狠狠刺向王複明,那刀深深刺中王複明腹中要害,鮮血直湧出來,王複明痛得瞪大雙目!
王複明回望這個小女孩,絕想不到他七尺昂藏高,竟會敗在這麼一個小豆丁手上。這一瞥,整個空閒像突然凝住了,時間像停頓了一樣。
也就是這一瞬間,埋伏一旁的七、八個殺手一邊快手以利刀不斷狂插向王複明,一邊簇擁着王複明直接進了路邊的店鋪。利刀的清冷的銀光很快就掩沒在一片血紅之中。只見王複明一臉痛苦,拼了最後的力氣喊了一聲,消失在大街的人群裏。
大街上,阿四等護送着黃包車沿着迴廊往前繼續走,漸漸遠離剛才皇后大道的「暗器區」,暫時擺脫了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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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沈重陽加快腳步追趕着多弼。提着鎗的多弼一直向某處跑,半途中隱約感到有人在後追趕,隨即扭頭一看,卻不見任何動靜,只得回身繼續奔跑。原來沈重陽只是蹲在暗處喘着氣,但視點仍狠狠的盯着多弼,伺機繼續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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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廂,準備就緒的李玉堂還在家裏,毫不知情。己經距離孫文上岸,暗殺行動差不多展開一句鐘了。他剛走進大廳裏,揚聲叫着:「叫阿四備車!」譚九一見玉堂下來,就心虛的躲到一旁。其他下人並不知道底蘊,有人
大聲應着:「阿四一早就走了!還說老爺今天不去了!」
李玉堂有點愕然,他隨即取出懷錶,看到時間上分明指着八點三十分。突然,李玉堂似明白甚麼,即抬頭看見廳裏的吊鐘已是九點三十分,家裏每一個吊鐘顯示的時間都是九點三十分!他想也不想,便匆匆奪門而出。
李玉堂心急如焚地走到街上,隨手就攔住一輛黃包車,坐上去說:「快!碼頭!.......不!輔仁文社!」
護送孫文的車隊驚魂甫定,來到了一條窄巷。眾人站在巷口入牌坊前,只見巷內傳來喧鬧的鑼鼓聲,原來有人在內舞獅,大頭佛帶領着「獅子」擺動。
包十一馬當先進入巷內,阿四也緊跟其後。忽然,鞭炮開始燃燒起來,「霹靂啪啦」的,途人紛紛散到兩旁看熱鬧。阿四停下來,後面的幾輛黃包車也停下來了。
車內的陳少白見車隊停下,即揭開布簾追問 :「甚麼事?」但他隨即嗅到巷裏詭異的氣氛。說時遲那時快,有人開始在高處投下煙霧彈,途人四散,店鋪亦紛紛關門,阿四、陳少白等人心知不妙。
瀰漫一片嗆鼻的煙霧之中,有人影閃過,顯然滿佈殺手,危機處處。舞動的獅頭忽然也轉過來衝向阿四,由笑臉驟變成猙獰的面目。陳少白深知不能再等,即向眾人高喊 :「衝!」
剛才抬米包的人先挺身向前衝,欲衝散舞獅隊伍,為車隊殺出一條血路。巷內,喬裝的樂師露出真面目,在大頭佛的指揮下向車隊進攻,一輪拳腳就把抬米的人擊倒在地。
車隊的人驚魂未定,赫然又見天台上竟有殺手如玩彈弓繩般,游繩而下,把幾個抬米包的人一把夾走,借游繩的回彈力又彈回天台。其他抬米包的人,驚愕之下,嚇得紛紛四散。
殺手把目標轉向包十,只見一殺手游繩而下欲捉走包十,阿四發現即大力把包十推開。那殺手撲了個空,回身狠狠盯着阿四,憤而以繩索勒着阿四!阿四被勒得滿臉通紅,快要窒息了。方紅不遲不早,剛趕上了車隊,見狀立刻橫身一掌打向殺手的胸前,救了阿四一命。
方紅歸隊,車隊壓力稍緩。大頭佛見手下既捉不到包十,又殺不掉阿四,終於親自出手了。他向着方紅衝去,招招奪命。方紅絕不退讓,奮力對抗!
只見大頭佛一掌擊向方紅左胸,方紅借勢一撥,化力於前。就這一下,方紅赫然發現大頭佛左掌缺了一根手指,知道此乃殺父仇人,即發狂猛攻。大頭佛未料區區一 個女子竟然出招狠辣如斯,一時給方紅壓着打。方紅步步進逼,一下猛招把大頭佛的頭罩給打破了,暴露了黑滿的本來面目。
黑滿漸覺支持不住,又拆解不了方紅的糾纏,只好逃走。眼見殺父仇人本已在股掌之中了,豈能讓他溜走?方紅此時已被仇恨蒙住了眼睛,於是渾忘了本身的任務,窮追不捨。阿四見方紅突然離隊,就大叫 :「方紅!」,可是哪裏喊得住。
方紅一走,車隊又再陷入危機之中!
窄巷內,最後的一輛黃包車給殺手們撞跌在地,而巷口處亦不斷有新的殺手從後湧上!真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阿四等人勢孤力薄,難以敵眾,令車隊陷入最大危困!
在危急存亡之際,一個巨大而熟悉的身影竟然重現眼前,原來是重傷纍異的王複明:「阿四,走!」他拼盡最後幾口氣趕來,為眾人擋住殺手!
可是阿四目睹王複明痛苦的表情,內心不忍又再一次丟下王複明孤軍作戰,猶豫不肯離開。陳少白咬咬牙,狠下心腸,催促阿四,「衝!衝啊!」同時,殺手們又重整陣勢,再如巨浪捲來。
王複明鼓起最後一口氣,抬起剛才倒下的黃包車,力發千鈞,以車身橫掃殺手。他一邊舞動着黃包車.一邊也加入催促:「走呀!快走!」
王複明在後方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其時,又有一批新的殺手湧入,王複明見車隊己走,就把手上黃包車大力揮向巷口牌坊。整個牌坊應聲塌下,轟然把窄巷裏的所有活口都壓死了。
牌坊倒下之時,阿四回頭看着王複明和殺手們同歸於盡,一起被淹沒在亂石之中,眼睛都紅了。他敵不過感傷,忽不住喊叫了一聲:「臭豆腐…」
阿四忍着傷痛的心情拉走黃包車,在王複明以死相救下,車隊終於衝出了小巷。
敵過萬千險阻,車隊最後衝抵結志街的輔仁文社大門前。幾個報社職員立刻走到阿四拉的黃包車跟前,用身體掩護孫文下車,趕忙步向輔仁文社。
可是他們都沒發現,輔仁文社的對面天台之上,有一把槍正瞄準着人群中央的孫文,原來多弼一路馬不停蹄地趕路,就是為了在這裏伏擊 「獵物」。
正當多弼欲拉動板機射殺孫文時,忽覺一股勁風在耳畔響起,多弼扭頭一望,見一枝晾曬衣棠竹,來勢又急又猛,正向自己飛插而來!原來是遠處的沈重陽把面前的 衣棠竹渾力一推,衣棠竹便如箭離弦般,飛向多弼。他未能閃避就直打中他的腦袋,受傷倒下,登時頭破血流,手一鬆,槍就被拋出街外摔壞了!
多弼憋了一口氣,很快就托着腦袋站起來,看到來人竟是沈重陽,既錯愕又憤怒。當他回望向對面街,眼巴巴看着孫文走進了輔仁文社。多弼錯失了良機,更是怒不可遏!
此時,沈重陽已直接躍到多弼跟前,多弼直瞪着這個不知好歹的無名小卒,雙拳齊發,把一腔怒氣向着沈重陽發洩過去。沈重陽之前多番被這群人羞辱,現在心裏無所畏懼,是時候算一算帳了。
多弼沒想到今天的沈重陽已經脫胎換骨,再不是當日任由他們欺負的好賭的綠衣。多弼幾下猛攻,都被沈重陽一一化解了。沈重陽一招一式俱是朝着多弼的空檔擊去。多弼的功架本來就不如沈重陽,而且剛才又受了那當頭一竹的重擊,連連吃拳。
沈重陽下膛虛招一發,引得多弼顧下忘上,中門大開。他腰馬一轉,把全身的力量都押到直拳上,重重地打了在多弼上身的空檔處。多弼無力再招架,中拳後口噴血花,一倒不起了。
閻孝國在遠處的牌樓上透過望遠鏡監視着沈重陽和多弼對打,看到多弼竟是如此不濟事,馬上臉色陰沉起來。他不想再看下去了,就把望遠鏡遞給身邊的薩鎮山。薩鎮山接過一望,看到多弼就這樣被沈重陽解決了。
薩鎮山打從第一天起就不喜歡沈重陽,現在的憤怒更是升至極點。他咬牙切齒的拋下望遠鏡,向沈重陽的方向衝過去,誓要為兄弟討回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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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黑滿在窄巷裏給方紅逼得落荒而逃,本想全身而退再謀後着。不料方紅竟得勢不饒人,連保護孫文的任務也棄之不顧,死咬不放。黑滿這時被方紅追得緊,反正有路就走。
兩人跑到一條胡同前,方紅身輕,快步把黑滿前路攔住。這是一家雜貨店的後門,牆兩旁擺放着大堆的麵粉袋,看樣子是一條單程出入的死胡同。黑滿慌不擇路,被逼到了死胡同裏。方紅停在胡同前,回身把閘門扣上。
方紅從身後取出雙刀,準備和仇人來個困獸鬥了。黑滿雖然不知道為甚麼眼前這個小女孩硬是要跟自己過不去,但既然事已至此,也索性不走了,拿出蓮花棒應戰。
方紅復仇心切,舉起雙刀連番砍殺,恨不得把眼前人千刀萬剮。只是方紅每一刀都只見狠未見準,黑滿左擋右閃,一一化解了。兩招過後,黑滿也摸清了方紅的底,慢慢轉守為攻。
黑滿的武器蓮花棒威力無窮、變化多端。只見那蓮花棒忽而縮成短棒,忽而又拉開變成雙節鞭,最要命的是棒頭上的蓮花尖居然還可以收放自如。這樣就既可刺,又可鞭,橫打豎砍樣樣皆能。方紅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兵器,一時不知如何招架。
幸好方紅的輕功不錯,就利用胡同狹窄牆壁兩邊跳來跳去,輾轉翻騰以避過黑滿的重擊。黑滿好幾次都狠下殺手,想直取方紅要害,卻只是擦身而過,不得要領。黑滿殺得性起,一棒直刺向前,用勁過於猛,反被捉住了空檔。
方紅是假意引黑滿直刺,借機凌空躍起,從天而下,對着黑滿的頭頂直砍下去。黑滿狠狠盯着方紅,出奇不意的抽出殺死方天所用的暗器向方紅襲來!
方紅沒想到黑滿有這一手,眼看暗器朝面而來,但已無法躲避了。但奇怪的是,那鈎子只勾破了衣服,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原來方紅外衣之下,穿上了以竹子編織成的保護衣!
黑滿明明看見鐵鈎射中方紅,但她竟然不傷分毫,登時一愕。方紅見對方稍一分神,便快刀向黑滿的肩上砍去。黑滿刀傷見骨,痛叫一聲,連退好幾步。方紅抓住機會又再舉刀欲砍。
黑滿情急下就刺破一旁的麵粉袋並撲向方紅。麵粉都沾到方紅身上,亦沾到黑滿自己身上。空中立時麵粉紛飛,迷住了方紅雙眼,黑滿趁機轉身離開。待方紅擦掉眼上的麵粉,已不見了黑滿的蹤影,只好胡亂地跑到街上去追。
黑滿負傷跑到一睹灰色的牆壁前,見方紅沒追上,就倚着牆壁稍作喘息。肩上傷口血流如注,他一時也未能止血,又怕方紅會轉眼而至,只好急急動身離開。
就在他離開不久後,方紅才趕來。正當方紅因為失去仇人蹤影而懊惱時,讓她看見那灰牆角沾了不少麵粉。她機警地上前摸了一摸,再看看地上隱隱約約有一條麵粉 屑畫出來的線路。方紅的眼神忽然變得如豺狼一般兇狠,心裏覺得這是方天在天之靈幫助自己。她細心地觀察着地面,沿着麵粉屑追趕下去。
輔仁文社內,李重光現在已穿好中山裝,遠看和孫文確有幾分相似,一切都準備就緒了。他看起來有點緊張不安,現在父親大概已經得悉自己在懷錶動了手腳。調慢父親的懷錶實是逼不得已,自己作孫文替身這件事,父親一定大力反對,橫加阻撓的,他太了解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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