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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中國製造的文化病人

        過去我在香港38年的生活和對中國的觀察,讓我對中國人的人生非常失望,因此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有子女,因為自問毫無把握可以在香港給孩子帶來幸福。一想到一個由自已一手製造出來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受苦,被欺壓,被奴役,被蹧蹋,被凌辱,要像我這樣過着半人半奴的生活,或看着自己子女一天要隨俗,踩着別人的骸骨向上爬,我延續生命的人類原始本能就被徹底壓抑下去。
        我常自問:我憑甚麼保護我的子女呢?
        香港回歸之後,學生更隨時要唱那首「起來,不願意做奴隸」的奴隸之歌,要向那面象徵着人類歷史上殺人最多的政權的五星紅旗敬禮,造些也不是我能阻止的事。
        我不能忍受看到自己的子女要默許社會上極其不公義的制度,要協力壓制其同胞中弱者的權益,才能得到較好的生活。
        要是我有子女,也會令我因為顧及子女的生活費,怕失去工作,而不敢隨便「得罪小人」,批評那殘害我和其他無數人類的中國。
        這一切是如此清楚,若我依然把他們帶來這世界陪我受苦,我將無顏面以對子女。
        由於怕伴侶懷孕,我曾多次冷汗直流。
        所以,過去幾年每當聽到那日薪逾一萬港元的香港特首曾蔭權不斷呼籲月薪大都不足一萬港元的香港人起碼要生三個孩子,加上他自己卻毫不盡力為父母生孩子製造最起碼的人性條件,我覺得曾蔭權真是卑劣至極的人。
        現在回顧那時的決定,我依然覺得自己的做法是極負責任的,但我犧牲了一個人,就是我的太太,那令我萬分抱歉。雖然我太太完全明白我的恐懼,她知道我也只是被中國文化殘害才如此。
        我現在較清楚看到,我是中國病態文化的產物,對人生非常灰暗,連延續生命的慾望也被扭曲,而她卻是對人生非常正面,對延續生命毫不猶豫的典型挪威人。我選擇她,原因之一就是希望她的樂觀可以中和一下我的悲觀,並希望她能以其代表的極優秀文明,治療甚至拯救一個被極低劣文明所扭曲的人。無疑,中國人當中也有樂觀者,但中國人的樂觀多是無知、麻木或渾噩所致,本身並無一令人有理由樂觀的深厚文明作承托,或如魯迅說的,「中國書雖有勸人入世的話,也多是彊屍的樂觀。」(見《華蓋集.青年必讀書》)
        十多億中國人當中會反省的萬中無一,而內子竟遇到我這樣一個深刻反省自已文化到不惜將自已推向孤寂的人,那真是她的不幸。
        到了挪威,我依然被積習已久的中國式灰暗人生所籠罩,恐懼有孩子。後來才慢慢被這個了不起的文明,這個愛民如子的政府,和我太太合力改造過來,讓我終於敢有下一代,但,已經很遲。我出生在一個錯誤的國家,一個錯誤的家庭,我已盡了最大的努力和責任。我希望我的孩子若能來到這世上,能諒解我的心意。
        我的確是一個中國製造的文化病人。
        所以,要是有洋人問我,找中國人做配偶好不好,我一定會提醒他們:你的配偶極有可能要不是一頭很快樂的豬,就是一個會整天呻吟的人,好自為之吧。

(本文摘錄自鍾祖康原著"中国,你憑甚麼?")    ★版權為著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