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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中國人浪費了黑死病

        當黑死病於十四世紀蹂躪挪威時,許多地方死了三份之一甚至近半人口,一些小村莊簡直不留半個活口。在挪威郊外遠足時,有時就會看到一些解說牌,簡述當地在黑死病時的慘況。
        歐洲多個地方也跟挪威一樣受到黑死病類似重創,直到十六世紀末黑死病才從歐洲消退。據估計,黑死病約殲滅了三成的歐洲人口,令歐洲人受到極大創痛。
        但從今天回顧黑死病的歷史意義,許多論者都會同意造對歐洲的發展有相當正面的作用。黑死病最大的貢獻,是大大減輕了歐洲已經過重的人口壓力。史家認為,當時歐洲的人口已經陷於所謂 「馬爾薩斯死結」(Malthusian dead lock),也就是不斷穩定增長的人口,把大部份的資源用於生產僅足以存活的糧食和產品,令生活水平難以實質提升,這個死結被黑死病摧毀了。黑死病令歐洲人力大減,開始感受到需要使用機器,加上人均財富因十室九空而大增,這些都為工業革命提供極好條件。此外,黑死病也迫使歐洲人更加重視信仰,更認識到人類的渺小並懂謙卑。這些,著名史學家赫爾利教授(David Herlihy 1930-1991)在其The Black Death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West (《黑死病和西方的轉變》)中已有詳述。
        我也認為,黑死病對人口的淘汰也起着汰弱留強的作用,令體能較優秀的歐洲人留下來。這跟中國荒年所起的自然淘汰作用,非常不同。此外,歐洲人自此更加注重衛生,對食物安全更加小心。
        所以說,歐洲人祖先在黑死病受的大苦大難,也算受得有點價值。
        原來,從中亞地區(甚至中國)傳來的黑死病,在傳來歐洲之前,同樣曾在中國爆發。黑死病首先於1334年在湖北省爆發,令該地九成人口死亡,估計達五百萬,然後蔓延到中國多個地區,估計在這短短一兩年間令中國原本約一億二千萬的人口減少了三份之一。
        在黑死病來臨之前,中國由於在儒家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多福多壽多男」的教義之下,加上在宋儒理學家全力鼓吹婦女纏足令大量婦女變成人為殘廢,從而更加專職於生育,另需額外製造人口來服侍大批人為殘障婦女,中國早已人口極過剩、人為殘廢人口也極過剩、生產力極低,所以,按理黑死病對中國意義更大,按理中國也能像歐洲那樣,塞翁失馬地享受到黑死病帶來的若干長遠好處。可是,就以我對中國歷史的認識,我看不到中國人能像歐洲人那樣把壞事變成好事,從黑死病中得到甚麼長遠的好處。黑死病在中國就彷彿一塊大石拋進大海一樣,剎那的水花過後就復歸恆寂。中國人的大苦大難又再白受了。但中國不是自稱文明高人一等的嗎?
        黑死病是這樣,把婦女天足好端端的纏了一千年,但有多少中國人去研究或反思纏足一千年對中國道德、經濟、國防、繁殖、文化到中國人 「東亞病夫」體質的影響,及其與中國沒落之關係,這宗千古奇冤,說句「洋人也穿高跟鞋呀」、「洋人也束腰呀」就以鱔當蛇的胡里胡塗了案。「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以致 「無子」竟成為 「七出」之條件之一,並由此逼出斲喪中國元氣的多妻主義,但今天我們已知道決定胎兒性別的是男方的精子,這又是一宗讓中國婦女白受大苦大難兩千年的千古奇冤,卻已水過無痕。
        中國人的苦,吃得非常冤枉。
        又如半個世紀前的餓死四千萬人的人為大饑荒,中國政府和絕大部份中國人對此無甚興趣,或只稱之為「三年自然災害」或「三年 (特別)困難時期」。一提到文革,就說不要糾纏歷史老帳,要實事求是向前看。
        但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就連才新近到手的疆土如新疆,卻說是「自古以來」不可分割。

(本文摘錄自鍾祖康原著"中国,你憑甚麼?")    ★版權為著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