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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叱吒深山 黃衣藏隱秘 縱橫雙劍 幽谷會群豪
楔 子
1. 一女獨尋仇 十六年間經幾劫 群雄齊出手 五台山上震三軍
2. 浪跡江湖 水盡萍枯風不語 隱身古剎 空靈幻滅色難留
3. 劍氣珠光 不覺坐行皆夢夢 琴聲笛韻 無端啼哭盡非非
4. 比劍壓凶人 同門決戰 展圖尋緝夢 舊侶重來
5. 難受溫柔 豈為新知忘舊好 驚心惡鬥 喜從方窟得真經
6. 霧氣瀰漫 荒村來異士 湖光澈湘 幽谷出征騎
7. 劍膽琴心 似喜似嗔同命鳥 雪泥鴻爪 亦真亦幻異鄉人
8. 恩怨難明 空山驚惡鬥 靈根未斷 一語酸迷茫
9. 撲朔迷離 耐心詳怪夢 尋幽探秘 無意會高人
10. 叱吒深山 黃衣藏隱秘 縱橫雙劍 幽谷會群豪
11. 一女靈機 桂仲明無心獲寶劍 群豪懾服 凌未風賭技奪黃金(上)
11-1 一女靈機 桂仲明無心獲寶劍 群豪懾服 凌未風賭技奪黃金(下)
12. 幽谷締良緣 喜育金環聯彩筆 江湖偕儷影 爭看寶劍配神砂
13. 一劍敗三魔 寶玉明珠藏相府 清歌驚遠客 澄波碧海贊詞人
14. 埋恨深宮 花迎劍佩星初落 揚威三峽 柳拂旌旗露未乾
15. 俠骨結同心 百尺樓頭飛劍影 幽蘭托知已 一生恨事向誰言
16. 雲海寄遐 思塞外奇峰曾入夢 血光消罪 孽京華孤女報深仇
17. 睹畫思人 冒浣蓮心傷內苑 挾符闖獄 凌未風夜探天牢
18. 孽債情緣 公主情多徒悵悵 淚痕劍影 王妃夢斷恨綿綿
19. 生死兩難忘 半世浮萍隨逝水 恩仇終解脫 一宵冷雨喪名花
20. 有意護仙花 枯洞窟中藏異士 無心防騙子 喇嘛寺內失寄書
21. 情孽難消 獨上天山拜魔女 塵緣未斷 橫穿瀚海覓伊人
22. 邊塞逃亡 荒漠奇緣逢女俠 草原惡戰 武林絕學駭群雄
23. 詭計多端 毒酒甜言求秘笈 艱難幾度 癡情蜜意獲芳心
24. 漠外擒凶 石窟絕招誅怪物 草原較技 天山神劍伏奇人
25. 牧野飛霜 碧血金戈千古恨 冰河洗劍 金蓑鐵馬一生愁(上)
25-1 牧野飛霜 碧血金戈千古恨 冰河洗劍 金蓑鐵馬一生愁(下)
26. 品茗談心 喜有良朋永認夜 因詞寄意 永留知已在人間
27. 矢志復仇 易蘭珠虔心練劍 師門留恨 武瓊瑤有意試招
28. 心願難償 一紙斷腸愁絕塞 情懷依舊 十年幽夢禁迷宮
29. 無限深情 捨己為人甘替死 絕招雪恨 闖關破敵勇除奸
30. 生死茫茫 俠骨柔情埋瀚海 恩仇了了 英雄兒女隱天山
11-1 一女靈機 桂仲明無心獲寶劍 群豪懾服 凌未風賭技奪黃金(下)
七劍下天山 =====
第十一回
一女靈機 桂仲明無心獲寶劍 群豪懾服 凌未風賭技奪黃金
凌未風大喝一聲道:「你們想怎樣打法?是併肩子上呢?還是一對一的車輪戰?」王剛在群豪之前,不甘示弱,高聲答道:「我眾你寡,由你們先劃出道來吧!」凌未風劍眉一揚,說道:「請在場的武林前輩一言!」盧大楞子道:「凌大俠這邊兩個人,以二敵五,那不公平,頂多每邊只能出兩個人,是聯手或是獨鬥,悉聽尊便。」 王剛聽了,正想派申家兄弟叫陣,川陝督府的衛士焦直、洪濤已搶出來,高聲叫道:「我們久聞石老前輩武功精強,想請教他的公子幾招,凌師父要上來也可以。」這兩人頗工心計,他們自知武功不及大內高手,又怕被人輕視,因此一上來就拿話扣著凌未風,指名索戰黃衫少年。他們是說「凌師父上來也可以」,但他們知道以凌未風的名頭,一定不會聽了這種似迎實拒的話後,還來和他們相鬥,而黃衫少年,他們卻並未放在心上。 凌未風淡淡一笑,果然按劍不動。黃衫少年桂仲明,哈哈大笑,手提雙劍,滿不在乎地就上前去,叫道:「發招吧!你們兩人那值得我大哥動手!」 焦直使的是一對方天畫戟,在川陝督府之中,武功第一。見桂仲明懶洋洋的不立門戶,乘他說話之際,突地雙戟一分,「指天劃地」,戟上白森森的五寸多長的鴨嘴尖鋒,呼的刺向桂仲明左臂。洪濤使一柄花鱗紫金刀,一個摟膝繞步,轉到桂仲明後側,順勢疾展刀鋒,橫斬敵手後腰。前後夾攻,想一下子就把桂仲明置於死地。 桂仲明陡地一聲大喝,如晴天起個霹靂,舌頭綻出春雷,石劍向上一抬,只聽得噓嚎一聲,把焦直方天畫戟的鴨嘴尖鋒,登時截斷!他頭也不回,左手往後一撩,搭著了洪濤攻來的刀鋒,順勢一推,洪濤只覺一股大力壓來,二十八斤重的大刀幾乎脫手飛去。焦直急忙叫道:「洪二弟,你走左面偏鋒,上!」他一對方天畫戟,掄轉如風,使出許多花招,拚命架住桂仲明的雙劍。 這是桂仲明自靈智恢復之後,第一次與強敵相鬥。他見冒浣蓮倚著岩石,笑盈盈地望著他,精神大振,雙劍施展開來,精芒電閃,不過一會,焦直、洪濤二人就全被劍光裹著。羅達等人,在旁邊看得目眩心驚,料不到石天成的兒子,也有這樣的功夫! 又過了一會,桂仲明已看出焦直的戟法全是花招,不敢和自己硬碰,哈哈大笑,覷準來路,一招「巧女穿針」,閃電般地刺將出去,焦直右腿往後一撤,左朝一晃,「舉此撩天」,石臂一沉,「白鶴掠翅」右戟向下一兜一掃。右戟主攻,乃是虛式,左戟主守,方是實招,不料桂仲明那招也是虛式,焦直左戟一抬,他就疾吐疾收,步法一變,身形一挫,倏變為「猿猴摘果」,連挑帶刺,青光一閃,挑檔刺腹,猛下殺手!焦直大叫一聲,雙戟同時回救。桂仲明一聲大喝,劍光起處,把一枝方天畫戟劈成兩段,右腿起處,又把一枝畫戟踢上半空,慘叫聲中,焦直的一條手臂已與身體分家,桂仲明一腿把焦直水牛般的身軀橫掃出數丈開外,剛好撞著岩 石,眼見不能活了。 這幾招快如電光石火,侍洪濤看得清楚,急忙後退,已來不及,桂仲明騰空一躍,好似平地飛起一頭巨鷹,向洪濤當頭罩下,洪濤紫金刀往上一招,哪擋得住!只聽得喀嚓一聲,手腕先斷,身子也跟著被劈成兩邊。這是五禽劍法中的絕招,名為「蒼鷹撲兔」,都是他母親所授。 王剛等三個大內高手,雖看不起這兩個川陝督府的衛士,但也料想不到只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兩人就都了結,而正點子凌未風還未出場。王剛眉頭一皺,正待親自出場,用金剛手法硬搶桂仲明的雙劍。只見申家兄弟二人,已聯袂而出。桂仲明雙劍一立,嚴陣以待。凌未風高聲叫道:「桂賢弟,你已夠本有賺了,這兩個讓給我 吧!」 申家兄弟的吳鉤劍法是滄洲洪四把子的真傳,乃是兩人合使的。申天虎使一對護手鉤,用以鎖拿敵人刀劍,守中帶攻;申天豹使一柄長劍,則完全是進手的招數。這對兄弟的吳鉤劍法,所以稱為武學一絕,乃是因為他們攻守配合,恰到好處。三十年來,弟兄出手,從未落過下風。就是在京城之時,楚昭南和他們比試,用盡功夫,也只是勉強打個平手。 凌未風久歷江湖,見多識廣,深知滄洲洪家的吳鉤劍法的厲害。一見申家兄弟的兵刃和聯袂出場時的身形,就知是洪門弟子。他恐怕黃衫少年武功雖強,但經歷尚淺,不懂應變,因此急急趕上,替回了他。 申家兄弟立好門戶,喝聲:「接招!」申天豹的一長劍便向凌未風胸前扎去,凌未風知道他們一攻一守,專找破綻,微微一笑,兀立如山,待得申天豹的劍尖剛一及胸,身子突然遙動,手中的青鋼劍「噹」的一聲便盪開了申天豹的劍尖,望都不望,反手一劍,又恰恰把申天虎攻來的雙鉤格過,他拿捏時候,恰到好處,申家兄弟都吃了一驚,三人一觸即分,鬥雞似的互相盯著,達土司三十年前見過洪四把子吳鉤劍表演,悄悄對盧大楞子說道:「這是碰到極強的對手時,才會如此。這兩兄弟是想等凌未風先發招,才找他的空門進擊。看來這個『天山神芒』敢情真有點本事。」話猶未了,只見凌未風大喝一聲,青鋼劍一震,向申天豹橫掃過去,劍尖顫動,寒光點點,如浪花般直灑下來,申家兄弟布成犄角之勢,雙鉤一劍,攻勢也是有如暴風驟雨。劍光閃閃,鉤環山響,打得難解難分! 鬥了一百餘招,申家兄弟額頭見汗,凌未風仍是神色自如,旁邊的人還未看出什麼,王剛已知不妙,雙掌一錯,奔了出來!高聲喝道:「兩位兄弟請退,待找領教一下凌師父的劍招。」 申家兄弟拚命疾攻數招,掩護撤退。凌未風驀地一聲長笑,大聲喝道:「你們要認輸也不行!」劍法一變,翻翻滾滾,申家兄弟只覺冷氣森森,寒光閃閃,四面八方全是凌未風的影子。 王剛奔出陣來,見三人仍是苦鬥不休,劍光揮霍,劍氣縱橫,哪裡抽得進去?而且兩方有言在先,以二打一已有失面子,自己再插進去,縱能打勝,也令天下英雄恥笑。何況王剛乃是成名人物,以金剛散手,享譽三十餘年,在各路高手之前。更不欲為人所笑。 王剛正在踏躇,忽見對面的黃衫少年桂仲明,緩步而出,高聲叫道:「凌大哥沒空和你犧,我來接你幾招。」王剛正苦無法下台,見他出來,心中大喜,說道:「既然如此,拔劍吧!」桂仲明道:「小爺不先亮兵刃,你的兵器呢?你要單打獨鬥,我就讓你先進三招。」王剛哈哈大笑,心想這少年一定是未曾出道的雛兒,自己以金剛散手名震武林,從來不用武器,他竟然叫自己取出兵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當下雙手一攤,笑得前俯後仰,說道:「你問在場的叔伯,幾時聽見我王剛用過兵 刃?你盡力雙劍斫來吧,看我接不接得住你?」 桂仲明面一沉,冷冷說道:「你笑得早了點兒,見過勝負你再笑吧!那時你笑得出來算你好漢。好!你既然不用兵刃,小爺也空手接你幾招。」說罷把劍拔出,猛然擲向山崖,登時碎石紛飛,兩口劍直沒到劍柄,說道:「現在我身上也沒了兵器,你放心了吧?咄,你還不進招是何道理?你到底想不想打?」 桂仲明亮了這手,旁觀的群豪都大吃一驚。他們雖見過桂仲明斗焦直、洪濤的武功,但他們都知道王剛的厲害,他們想桂仲明仗劍相鬥,還未必得勝,如何這樣狂妄自大,小小年紀,竟要赤手空拳對付武林的成名人物? 冒浣蓮見群豪竊竊私語,面露駭容,又見王剛出場時的聲勢咄咄逼人,知道此人必是五個衛士之首,有著非常的武功,不覺向前移了幾步。盧大楞子以為她是石天成的女兒,輕聲叫道:「你把你的哥哥叫回來吧,這人外家功夫登峰造極,金剛散手,天下無對,讓凌大俠和他打,也許可以招架得住。」冒浣蓮聽了,先是一驚,聽完了心頭反而稍寬了。她想:桂仲明的功夫比凌未風的功夫差不了多少,這人說凌未風招架得住,那他縱最不濟也可以支持一些時候,那時凌未風早已把那兩個傢伙收拾了。但,雖然如此,冒浣蓮還是心頭鹿撞,正所謂情非泛泛,份外關心,不知不覺地仍然一步步移近鬥場。盧大楞子雖然發覺,但想:讓她出去,待事急之時相救也好。反正那邊大內高手都已出開,她上去幫黃衫少年,也只是三對三,不算犯了規章。 王剛聽得桂仲明叫他先行發招,怒不可遏,心想:我一掌下去,不把你打成肉醬才怪。桂仲明懶散散地又「呸」的一聲道:「還不動手,等你交代後事嗎?」王剛怒 吼一聲,伸開蒲扇般的大手,掌挾勁風,一掌便向桂仲明太陽穴打去。桂仲明身軀一閃,輕墮避過;王剛左掌隨發,桂仲明再退三步,仍然閃開。王剛驀然向前一躍,雙掌化拳,「二鬼拍門」,猛地夾擊桂仲明雙頰,這招驀如星火,盧大楞子驚叫起來,冒浣蓮一顆心突突跳動,閉了雙已不敢再看。在場的各路高手,都以為桂 仲明必遭毒手,不料桂仲明身法奇快,間不容髮之際就在王剛拳頭之下鑽了過去,大聲叫道:「我說要讓你三招,你看是不是。」 原來桂仲明自幼跟隨義父桂天瀾,練習大力鷹爪功。大力鷹爪功和金剛散手是同一路數,他聽義父說過,這類硬功夫講究的是一鼓作氣,連環猛撲,最怕是強攻不下,消了銳氣。桂仲明又仗著自幼在劍閣絕頂之處長大,整日與猿猴為伍,天生就一副絕頂的輕身功夫。因此故意拿話來激王剛,連避三招,挫折他的驕焰。但肩頭還是給王剛的拳風掃著,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王剛卻不知桂仲明也受了挫折,見他連避三招,果然銳氣大折,又驚又怒,當下再不敢輕敵,左掌護胸,右掌又是「呼」的一聲向桂仲明胸口打來。他用的是金剛散手中的「排山運掌」的功夫,桂仲明只覺一股大力向胸前擊來! 桂仲明奮起神威,凌空撲起,運大力鷹爪功,朝王剛劈面抓去,兩人碰個正著。桂仲明大喝一聲,十指如鐵鉤一般,抓著了王剛的手腕。王剛雙掌一翻,用金剛散手中的「摔」字訣,掌背向上一揮,桂仲明身子懸空,在運力上先吃了虧,他第二次使出怪招,竟以五禽掌中絕險的身法,懸空向後一仰,左腳一個「蹬腳」蹬到王剛胸前,疾喝一聲「起!」王剛用力一揮,桂仲明雙手一鬆,一個「細閥巧翻雲」,向後倒翻出數丈之外。在桂仲明使出怪招之時,王剛被迫得矮身躲避,雖閃過胸 膛,左胯還是給結結實實踢了一下,同樣在地上滾出數丈開外。 桂仲明落地一看,自己給王剛反掌一摔,指尖碰著的地方,已經皮破血流;王剛站起一看,手腕上也如同給火繩烙過一樣,烙起十條紅印。兩人都極為駭異,料不到對方功力如此深湛! 兩人雖各吃了對方的虧,但在旁觀的人看來,桂仲明是以絕頂的輕功解開險招,而王剛卻要滾地閃躲,明明是王剛輸了一招。各路高手都不禁嘖嘖稱奇,先前瞧不起桂仲明的,而今都刮目相看。 王剛自成名以來,從未碰過如此勁敵,絕料不到會在一個「後生小子」手底,折了銳氣。他這時已不敢急於求勝,抱元守一,調好內力,以金剛散手的厲害招數,帶攻帶守,與桂仲明的大力鷹爪周旋! 這樣一來,形勢頓時逆轉。本來論功力兩人都差不多,桂仲明天賦極高,王剛則火候老到。但王剛橫行江湖三十餘年,手底下不知會過多少英雄好漢,經驗之豐,遠非桂仲明可比。一「穩」了下來,立刻以避實擊虛。專搶空門戰法,迫得桂仲明轉攻為守!兩人都是掌風虎虎,掌到即收,不敢把招數用老。在高手看來,雖然身體 並未接觸,可是卻比剛才的險招,還要令人怵目驚心。只見地上沙石紛飛,掌肉所到,附近的樹葉都籟籟落下。 戰到分際,桂仲明漸感處在下風,突然大喝一聲,雙掌疾發,兩人都給對方掌力震退數步。桂仲明趨勢一緩,待王剛再撲來時,掌法突然一變,掌風發出好似沒有以前凌厲,但每招每式,都是含勁未吐,王剛偶爾掌鋒觸及,只覺對方的手是軟綿綿的,然而卻又有有極大的潛力向自己反擊,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便用足精神,以平生絕技與桂仲明相鬥! 桂仲明這手是綿掌的內勁配上鷹爪的硬功。原來他的義父桂天瀾除精於本門的大力鷹爪功外,又以二十年的苦功,熟悉了內家綿掌。在武林中二者兼修,而又具有上乘功力的,只他一入! 這時,凌未風和申家兄弟,也正打得火熾異常。凌未風一劍快似一劍,將申家兄弟迫得滿頭大漢。二申施展出平生所學,所使的儘是吳鉤劍法的精妙招數,配合得天衣無縫,招招都是毒著。便饒是如此,到底還是落在下風。凌未風的劍法是海內第一名手所授,精微超越之處,實出一般人意料之外。 凌未風以天山劍法,惡鬥申家兄弟號稱武林絕學的吳鉤劍,本來是武林中曠世難逢的比劍,便自桂仲明一出,群豪反而把他們冷落了。盧大楞子歎口氣道:「這樣的比劍真是人生難得兒回看!只可惜今日好戲連台,那邊的比掌,更是武林的奇跡,真恨不能多生一對眼睛!」 正當各路高手屏神靜氣,注目桂、王惡戰之際,凌未風和申家兄弟,已到了強存弱亡,生死立判的地步。申天豹正使到一招「橫江截斗」攔腰一斬,想阻止凌未風連綿不斷的攻勢,那料凌未風「嘿嘿」兩聲,身隨劍走,迅逾狂飄,右手劍一翻,青光閃處,已向申天豹頸項勒下。申天虎雙鉤在凌未風背後疾上,凌未風身子一擰一旋,申天虎雙鉤撲空,未及變招,已給凌未風一拿擊中前胸,與此同時,申天豹亦給凌未風的青鋼劍自後心直透前心。 凌未風在衣襟上揩掉劍鋒的血跡,旋首四顧,彈劍長嘯,山鳴谷二應,回聲悠悠。群豪相顧駭然,王剛更是大驚失色。 這時桂仲明愈鬥愈勇,綿掌與鷹爪連環運用,雙掌起處,全帶勁風!王剛已是無心戀戰,忽使狡計,虛晃一招。桂仲明掌如刀削,直劈下去,快若流星。王剛傾然左肩向前一撞,「篷」的一聲,吃了桂仲明一掌!他也乘勢向前,五指如鉤,擒著了桂仲明右婉,用手便扭。王剛竟是拼著肩受掌傷,企圖敗中取勝,施展金剛手中最厲害的擒拿手法,想把桂仲明活擒,挾作人質。他見申家兄弟兩人合攻,還是喪在凌未風劍下,自知不是敵手,因此想拿著桂仲明來要挾凌未風。 哪知桂仲明雖因經驗尚淺,中了敵人誘敵之計,但到底功力深厚,臨危不亂,右臂一振,硬如鐵棒,雖然掙不脫手,王剛也扭他不動,他左手也不閒著,一個衝拳,又是「砰」的一聲,擊中了王剛下巴,王剛「哇」的一聲,滿口鮮血,直噴出來,兩排門牙,全被震碎,痛徹心肺,右手不能不鬆開來,向後倒翻出去! 冒浣蓮因關心過甚,一步一步,移近鬥場,當桂仲明遇險之際,她竟然不顧一切,飛縱上來,王剛一個倒翻,站起來時,恰與冒浣蓮劈面相逢,心中大喜,右手一抓抓去,冒浣蓮迎面就是一把奪命神砂,王剛毫不躲避,粒粒都嵌入皮肉之內,他衝著神砂,仍是飛身撲去,一抓抓下,將冒浣蓮整個身軀,當成兵器,掄了起來,四面一蕩,桂仲明手扣金環,正想發射,投鼠忌器,迫得又放了下來,飛身追去,在王剛背後,大聲叫道:「你把她放下,我饒你一死!」 王剛連連獰笑,發力狂奔,桂仲明在巖邊順手拔起雙劍,旋風飛撲,凌未風挺身追上,各路高手,也不自覺地跟上來,但看著王剛凶狠的神情,沒一個人敢於出手。 瞬息之間,已追出兩個山坳,前面豁然開朗。這時朝陽普照,眾人猛聽得水聲響若郁雷,山頂一條瀑布,如白練般直衝而下,在谷底匯成一個水潭,水潭邊有一個山洞,瀑布給周圍岩石,激起一大片水花,山洞之前,就似掛了一幅水簾,朝陽輝映,幻成七色的綵帶,奇麗無比!但眾人誰也無心賞玩風景,大家都不發一言,只顧 前追。 凌未風身法疾迅之極,早已越過群豪,這時已追上了桂仲明,與王剛相距不遠。他拍一拍桂仲明肩膀,低聲叫道:「你且閃開,待我救她!」桂仲明如言往旁一閃,只見凌未風右手一揚,三枝天山神芒,電射而出。桂仲明大駭叫道:「你做什麼?」要想阻止已是不及! 王剛自以為挾著冒浣蓮掩護,萬無一失,那料凌未風的暗器手法,神妙異常,三枝天山神芒全是虛發,王剛舞起冒浣蓮作為盾脾,一擋不中,緩得一緩,第四枝神芒又如流星趕月般射來,王剛正待掄起冒浣蓮再擋,啪的一聲,右臂已給神芒穿過,登時奇痛徹骨,手掌一鬆,將冒浣蓮跌在地上。王剛耳邊聽得凌未風叱吒之聲,哪裡還顧得再傷害冒浣蓮,急得向前一掠數丈,拚命狂奔! 凌未風一躍面前,將冒浣蓮輕輕扶起,伸手一拍,解開了她的穴道,微笑著對追上來的桂仲明道:「交回給你,她毫髮未傷,你可放心了吧!」 王剛發勁狂奔,除了右臂奇痛之外,猛然間又覺全身麻癢,神志漸漸迷糊。這一驚非同小可,急急振攝心神,這才想起,剛才所中那把砂子,竟然都是餵毒的「暗青子」(暗器),嚇得靈魂出竅,而後面凌未風緊緊追來!他冷汗直流,人也陷入狂亂的狀態之中,急不擇路,竟然一躍數丈,跳過瀑布匯成的水潭,凌未風大喝一聲,又是一枝天山神芒,自後射來,王剛避無可避,迫得向前猛力一衝,越過了山洞的水簾,全身力量,都集中在左臂之上,劈啪一聲,「單掌開碑」一掌擊在山洞的石頭上。王剛的金剛手有幾十年功力,拚死一擊,力量端的驚人,只見手掌劈下,碎石飛揚,轟隆一聲,石門軋軋的開了半扇,裡面原來是用千斤石條當門柵一樣攔住,現在給王剛掌力震斷,石門也就開了。而王剛的掌力用得過猛,也給石門反彈出來,手腕打斷,給瀑布一衝,跌入無底深潭,掙扎幾下,片刻沒頂。到凌未風 與各路高手趕到潭邊之時,只見水潭上幾圈波紋,四外盪開。這個武林叛逆,外家高手,已隨浪花消逝。 各路高手,佇立潭前,默然不語。他們目睹這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又目睹王剛慘死,屍骨無存,目瞪口呆,各有感觸。良久,盧大楞子吐口氣道:「活該!活該!這賊子旱該有人收拾他了!」達土司向凌未風瞧了兩眼,暗暗想道:「我雖未與王剛比試過,但看他金剛掌力,外功之強,似不在我鐵布衫的橫練功夫之下,而今竟給凌未風幾枝暗器迫死,看來這個天山神芒,真是名不虛傳。」羅達卻圓碌碌地睜大眼睛,看著石洞出神。 冒浣蓮這時已隨黃衫少年緩緩行來,看水簾如綵帶一般,映日生輝,而底下潭影悠悠,波光勝雪,猛然想起一幅圖畫,跳將起來。 桂仲明心念一動,拉著冒浣蓮道:「這不就是我義父在黃衫上留下的隱形圖畫?」冒浣蓮低聲說:道:「一點不錯,水簾洞就是圖畫中的所在。」說罷招手叫凌未風過來,凌未風見他們喁喁細語,輕輕笑道:「我不想做牛皮燈籠。」冒浣蓮面上一紅,說道:「凌大俠,我說的是正經事。」 昨晚焚化黃衫,現出圖畫之事,凌未風並不知道。那時他正在石屋外仗劍巡視,現在聽冒浣蓮細說一遍,閉目凝思,過了片刻,開口說道:「桂老前輩留下隱形圖畫,連石大娘也不給知道,其中必定有極重要的物事,我們何不進去探探?」冒浣蓮道:「且慢,畫上的『左三右四中十二』七個大字,卻是什麼意思?你替我端詳一下。」凌未風道:「也許是什麼暗號,也許就是指所蔽物件的件數和位置。」 這時群豪都在隔洞注視,見他們三人竊竊私語,互相交換眼色,眉山寨主羅達尤其顯得心焦,忽起忽坐,一會兒看看水簾洞,一會兒看看凌未風。 正在眾人屏神注視,各有所思之際,忽地裡幽谷上空「嗚」的一聲,掠過一枝響箭,接著又是兩枝,羅達猛地站起身來,撮唇怪嘯。凌未風正覺詫異,半盞茶後,谷中已現出一個駝背老人,他相貌雖然醜陋,身法卻利落之極,飛跑奔馳,腳下竟是片塵不起。霎忽就到了群豪之前。羅達大喜過望,迎上去叫道:「韓大哥,等死我們了。」盧大楞子和達土司也起來招呼,陶宏、張元振雖不認識此人,見羅達等人這樣尊敬,也隨著出來迎接。凌未風、桂仲明和冒浣蓮卻仍是端坐潭邊。不動聲 色,細察這幾個綠林豪雄和駝背老人的來意。 被稱做韓大哥的駝背老人,顧不及請問凌未風的姓名,一見水簾飄動,山洞門開,面色緊張,拍拍羅達肩頭說道:「賢弟,就是這個地方了!有人進去過嗎?」羅達搖了搖頭。達土司道:「我們一齊進去,一瓢水分六碗端,大家喝啦!」盧大楞子指指凌未風他們道:「那邊還要分三碗呢!達土司低聲道:「他們不知道,沒他們的份!」凌未風耳朵極靈,遠遠聽得他們又打綠林黑話,說什麼分水喝,心想:難道這山洞裡竟藏有什麼奇珍重寶,以致驚動這些魔頭,群集此地,合議分贓? 達土司、羅達等正想邀陶、張二人進去,駝背老人忽然說道:「且慢,先讓一個人進去看看。誰肯去的,我們讓他多喝一碗!」羅達一躍而起,說道:「我去!」振臂一縱,跳過六七丈寬的水潭,冒著瀑布衝擊的水花,穿過水簾,向山洞裡竄去。群豪凝神相待,凌未風等三人,也站了起來觀望。這氣氛就似萬木無聲,密雲待雨,緊彌之極。過了一陣,忽聽得山洞裡一聲厲叫,眾人定睛看時,只見羅達披頭散髮,浴血奔出,山洞內還有弓箭嗖嗖射出,竟似隱隱伏有甲兵。羅達身手也不凡,受了箭傷,仍然衝到潭邊,單足點他,施展「一鶴沖天」的輕功,便待飛越水潭。但潭面寬達七丈有多,他受傷之後,功力已減,到了半空,突然身子一墮,飛墜潭心。盧大楞子大叫一聲,身子一弓,箭一般的直射出去,掠到水潭中央,正好趕上,單掌一托,竟然將羅達的身子托著,同登彼岸。眾人轟然叫好。凌未風見了,也暗暗稱讚盧大楞子的輕功,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盧大楞子和羅達是三十多年的朋友了,起初兩人都是酗酒使氣、殺人越貨的綠林豪強,後來盧大楞子受了川中大俠葉雲蓀的教誨,氣質漸變;而羅達卻變本加厲,連本來還有的幾分豪俠之氣,也漸漸消失,越來越貪財貨,心眼狹窄,漸漸和盧大楞子分道揚鑣,但,雖然如此,盧大楞子還是極重友情,臨危將他救出險境。 盧大楞子托著他到了彼岸,低頭一看,見他身上受了許多處箭傷,血如泉湧,氣息吁吁,默然說道:「羅大哥,你定一定神,調好呼吸,不要害怕!」說罷將他挾在脅下,再次施展絕頂輕功,跳過水潭。 過了這邊,群豪都來探望,盧大楞子向達土司要了一些雲南白藥,敷上箭傷,血流雖止,人仍昏迷,想是受了重傷之後,狂衝逃命,力氣用盡,以至如此。盧大楞子默然說道:「羅大哥恐怕難保性命!」凌未風突然從懷中取出一粒碧綠的藥丸,遞過去道:「給他服下!」盧大楞子看了一眼,凌未風道:「這是用天山雪蓮煉成的碧靈丹,就是中了毒箭也可保住性命。」群豪聽了都吃一驚,天山雪蓮乃極難得之物,比雲南白藥,更勝許多,白藥只治外傷,它連內傷都可醫治,料不到凌未風萍 水相逢,出手便贈奇藥。盧大楞子尤其感激。 眾人料理好羅達之後,又揀片刻。達士司叫道:「李定國這麼多心眼兒,敢情他竟料到我們幾十年後會來要他的東西?」張元振道:「我們還去不去?」駝背老人沉吟半晌,說道:「且再待兩個人來!」 凌未風聽他們嘰嘰喳喳談論,心裡料到幾分,正思索間,忽然冒浣蓮盈盈起立,拉著桂仲明,碰碰凌未風,開聲說道:「我們三個先去!」張元振心想,讓你們三個人先去「擋災」也好。翹起拇指說道:「著!有凌大俠去探,萬無一失!」盧大楞子卻叫道:「凌大俠,你還是再待一會兒。」 凌未風瞧了冒浣蓮一眼,見她眼光充滿自信,心念一動,高聲說道:「不要緊!」振臂一躍,便跳過水潭。 桂仲明和冒浣蓮也聯袂躍過水潭,緊跟著凌未風,飄身穿越水簾,到了山洞之前。冒淙蓮一看,凌未風身上只濺了幾點水珠,桂仲明也只是疏疏落落地掛著一些水點,只是自己身上濕了一片。心想自己跟隨傅伯伯學藝,以輕功最有心得,連怪頭陀通明和尚也對自己佩服,不料今日一比就比下去了。怪不得凌未風名滿西北,他竟是每樣功夫,都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人到了洞前,停下步來,凌未風橫劍守在洞口,對桂仲明道:「你推開左邊那扇石門,讓我們看得仔細一點。」桂仲明應聲道好,雙掌運力,在石門上一推,喝聲:「開!」那扇石門登時移動,直拍到牆邊。這時洞門大開,外面的陽光,穿過水簾,照射進來。三人凝眸探視,只見有兩行石人分列石洞左右,每個石人之間,相距約有丈許,有的手上拿著刀劍,有的手上著戈矛,那些石人雕得奇形怪狀,相貌猙獰,配上洞中陰沉的氣氛,令人更加感到神秘可怖。 再仔細看時,又見地上弓箭散亂,還有一些折斷了的矛頭的刀劍,這時才看清楚有些石人手上的兵刃只剩下半截。而石洞的中間通道卻是空曠曠的什麼佈置也沒有。外面雖有陽光照入,但因石洞深幽,內裡黑黝黝的,再也看不清楚。 凌未風沉嶺半晌,對桂冒二人說道:「我看這裡面藏有機關,連石人都可能是受操縱而會活動的。地上的弓箭,當是羅達剛才進來所觸發的,那些折斷的矛頭和刀劍,則是他在掙扎時運掌打斷的。我們應該小心一點,不要蹈羅達的覆轍。」桂仲明道:「我們已勢成騎虎,若然道出,必定受他們恥笑。」 冒浣蓮微微一笑,隨手在地上揀起幾塊石頭,叫凌桂二人退後幾步,將石頭遞給凌未風道:「你暗器手法最有準頭,你試將第一塊石頭擲在洞口左邊,第二塊石頭擲在普通人一步遠之處,第三塊石頭再擲在距第二塊石頭一步遠之處,看看有什麼變化。」又叫桂仲明道:「你仗劍守在凌大俠身邊,若有智箭射出,你就用劍撥打。」凌未風如言擲了三塊石頭,一點事情都沒有。冒浣蓮道:「你再擲第四塊。」凌未風依言擲出。只見石落處,『蓬』的一聲,地面陷下少許,突然間發出一排 籮箭,前後左右亂射,有兩三枝且射出洞口,未待桂仲明撥打,已給凌未風掌鳳震落。 凌未風欣然說道:「冒姑娘,你真聰明。照這樣算法,若擲在石洞右邊,應該是前頭四塊石頭都沒事,第五塊就會觸發警箭了。我再試試。」說罷又在地上揀起五顆石塊,向洞口丟去。不料第一顆剛剛落地,弩箭便飛蝗似的迎面射來! 這排弩箭驟然不意地射出來,相距又近,凌未風來不及運掌震落,往旁邊一竄,迅如飄風,避過正路。桂仲明雙劍疾舞,弩箭紛紛折斷,跌落地上。 凌未風皺眉苦笑,望著冒浣蓮道:「姑娘,左邊的算法對了,右邊卻又不對,怎麼辦呢?」冒浣蓮將「左三右四中十二」念了幾遍,想了一陣,忽然說道:「凌大俠,你再試。這回若還不對,我們只好退出了。」凌未風道:「怎樣試呢?」冒浣蓮道:「你從石洞左邊第三步算起,設想你在那兒,橫裡一躍,正正跳落右面兩個石人之間,然後再走四步,假如四步都沒事,那就對了。你仍用石頭比試。」凌未風如言比試,第一塊石頭擲在右邊距離洞口三步遠之處,果然沒事。第二、第三、第四塊連續擲出,每塊石頭落地之處都距離一步,仍是全無異狀發生,冒浣蓮大喜叫道:「完全對了,你再擲第五塊石頭,這回一定又有弩箭發出。」凌未風如言擲 去,果然又是蓬的一聲,發出一排弩箭,相距較遠,弩箭沒射到洞口就碰落了。 凌未風道:「照這樣算法,在右邊行了四步之後,馬上要躍到中路,再連續行十二步,然後又轉到左邊行三步,對不對?」冒浣蓮點點頭道:「應該這樣算法。」凌未風在地上再揀起一大把石子,用重手法一擲去,果然在中路擲到十三粒對-有彎箭發出,凌未風笑道:「成了!我們進去吧。」冒院蓮道:「且慢。我們還要算一算石人的位置,是否也要算步數。」凌未風將石子潞在石人的側面,劈箭紛紛飛出,但若算準步數,則擲在石人前面,也沒彎箭。凌未風拍裳說道:「現在完全弄清楚了,碰到石人之時,不能從側面繞過,應當從頭頂飛越,但又不能跳得太遠,要剛好落在石人前面一步,才合原來的算法。」冒浣蓮道:「對了。你再試用石頭擲 那些石人。」凌未風隨便選擇一個石人,一石赤去,只見那個石人身辦突向前傾,手中的大刀一刀斬下,斬在地上,激得塵上飛揚。過了一會,又轉了幾轉,仍復原狀,冒浣蓮道:「那些石人可碰不得。」凌未風笑道:「碰碰也不要緊,那攻石人就只有那一下子,又不會走動,碰了亡避開就是了。當然,芳要避免麻煩,還是不 碰的好。」 桂仲明道:「現在可以進去吧?」凌未風道:「可以了。虧得冒小阻機靈,居然想通了黃衫上的隱語。」冒浣蓮道:「幸得休在這兒,要不然就試不出來,莫說想通了。你的石頭可擲得準極了。」桂仲明笑道:「冒姐姐,你這可是外行話了。石頭擲准不難,最難得的是他用內家重手法擲去,一粒小小的石子,碰著地面時,就等於一個大人踏在上面一樣,這才能激發彎箭,你當隨便擲一粒石子,就試得出來嗎?」冒浣蓮笑道:「總之我佩服就是了。我們進去吧。」 凌未風一馬當前,桂仲明仗劍殿後,冒浣蓮夾在中間,魚貫從左面進入山洞。走了幾步,凌未風打橫一。躍,跳在石面兩個石人之間,這時冒浣蓮已踏上一步,站在凌未風原先的位置,與凌未風遙遙相對,恰恰成一直線。 凌未風在石邊再踏上一步,招手道:「你過來。」桂仲明暮然想起,打橫跳過來不難,但要落足之點,恰到好處,若非輕功已到爐火純青之境,卻是不能。他不禁輕 輕拉著冒浣蓮的手道:「你在這裡留守吧,讓我和凌大俠去探也就行了。」冒浣蓮回眸一笑,見他眼光注定自己,又是感激,又是好笑。低聲說道:「你放心,這點功夫我還有。」說罷,摔開了桂仲明的手,輕輕一躍,果然踏在凌未風讓出的空位上,她的輕功雖比不上凌、桂二人,但在武林中也已經算是第一流的了。 三人按照「左三右四中十二」的步法,迂迴走進,不久便到了山洞深幽之處,凌未風亮起火折。再向前行,在黑暗中三人越發提心吊膽,又走了一會,只見眼前許多佛像,凌未風舉起火把一照,細細一數,原來是十八羅漢的塑像。每尊羅漢都有一丈多高,這時已經是走到石洞的盡頭了。 按照步法,三人此刻恰好魚貫站在幾座佛像之前,凌未風向桂仲明道:「你取出幾枚金環向左右兩側打去,看看如何?」桂仲明依言打去,凌未風、冒浣蓮都仗劍防衛,桂仲明每邊打了三枚金環,毫無異狀。凌未風道:「如果山洞藏有寶物的話,一定是在佛壇之上,或者是在羅漢之下了。所以這一列佛像下面,毫無埋伏,想來就是留給當時埋寶的人,工作方便的。」桂仲明道:「那他們為什麼不在埋寶之後,再設機關呢?」 冒浣蓮皺眉苦想,緩緩說道:「事情古怪得很,如果埋有寶物的話,寶物可能是很笨重的,要許多人才抬得動,所以這一帶才不設理伏,以便出入,但依常情而論,是寶物就不該笨重,這可怎麼解釋?」停了一停,她又說道:「當然,這只是我的猜度之詞。這列羅漢的前面,即沒有機關,我們就一一察看吧。」說罷與凌未風分頭察看。桂仲明卻兀立正中不動,雙目注定羅漢,不知在想什麼。 凌未風藝高膽大,他細細察看石面的九尊羅漢,每尊羅雙外表都是黑漆漆的,用手去摸,堅硬結實,似是生鐵鑄成。與西北普通寺院的羅漢,毫無二致。他叫冒浣蓮在背面照樣察看,亦元異狀。凌未風正想隨手把一尊羅漢搬開,忽然聽得冒浣蓮高聲叫道:「仲明,你做什麼?」 原來冒浣蓮在察看羅漢之時,偶然回頭一望,見桂仲明癡癡的立在當中,端詳看主座的佛像,動也不動,她只道桂仲明舊病復發,又變癡呆,因此不禁驚叫起來! 你道桂仲明為什麼仔細端詳主座的佛像?原來那尊佛像的相貌,竟不是一般羅漢的形象,是一個他所熟悉的人,起初他想來想去都想不起,後來仔細回憶,才想起這尊佛像竟然就是當年川滇義軍的主帥,統領張獻忠遺部聯明抗清的大將李定國。他幼年隨義父桂天瀾在李定國軍中有四五年之久,李定國還抱過他呢。冒浣蓮以為他舊病復發,其實不是,恰恰相反,他正逐漸恢復靈智之中,對童年事情,也都記得起來了! 桂仲明歡喜之極,用手抱著佛像的腰,搖撼幾下,高聲叫道:「李伯伯,還記得我嗎?」他的手掌觸著長蛇一樣的滑溜溜的東西,竟會滑動,他大吃一驚,雙掌用力一按,人向後面便倒縱出去,剛剛越過禁區的邊緣,蓬的一聲,亂箭射出。幸得他輕功超卓,腳跟方觸實地,已自醒起,急又向前縱,凌未風雙掌齊發,一把碎石將亂箭碰落地上! 在他向前縱躍之際,又一奇事發生,主座佛像腰間突然飛出一道白光,劈面射來,凌未風一枝神芒打去,碰個正著,白光緩得一緩,仍然射來,桂仲明這時已趁勢拔出雙劍,向上撩去,只聽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自己兩把長劍,全給截斷,而那道白光也已墮在地上。 這時凌未風和冒浣蓮一同趕到,只見地上躺著一支似劍非劍的東西,蛇一般地在地上顫動不休,劍身很窄,劍尖鈍形,劍炳極短。桂仲明輕輕提起劍柄,捉將起來,只覺軟綿綿的似條腰帶,他試著輕輕一卷,居然捲成一圈,大失所望,說道:「這算得什麼兵刃?」凌未風雙眼閃閃放光,大喜叫道:「桂賢弟,你試用力抖動,將已伸直,結果如何?」桂仲明依言一抖,那團東西驟的伸出四五尺長,試一揮動,只見光輝流動,劍風撲人,一點也沒有軟綿綿的感覺,桂仲明舞了一陣,將劍收 起,說道:「怎麼這把劍如此奇怪!」 冒浣蓮急不可待,趕忙問道:「先別管它是不是寶劍。你現在怎樣?記得起以前的事嗎?」桂仲明道:「我現在什麼都記得起了,小孩子時候的事也記得起。」他指一指主座的佛像說道:「這尊佛像塑的是李伯伯。」凌未風問道:「哪個一李伯伯?」桂仲明道:「還有哪個?就是李定國將軍嘛!」 凌未風喜道:「這就是了,你拿劍給我看看。」桂沖明將劍遞過,凌未風眼睛一亮,指著劍柄上的小字道:「你看這裡寫的是什麼?」桂仲明讀道:「騰蛟寶劍,傳自前賢,留贈英豪,李定國拜。」冒浣蓮道:「那麼這是李定國的佩劍了,怪不得如此厲害。只是他為什麼要留下這行小字?這把劍又如何會藏在山洞之中了而且更 奇怪的是,它怎會突然飛出?難道世間真的會有什麼飛劍不成?」凌未風道:「飛劍是絕不會有的。它會飛出,那是桂賢弟用力觸發的,你若不信,且隨我來。」 凌未風在地上拾起那枝被截為兩段的神芒,說道:「天山神芒,堅逾鋼鐵,又經我用重手法打出,還是給截為兩段,你這把寶劍,看來還在楚昭南的游龍劍之上。」邊說邊走,到了主座佛像之前,桂仲明和冒浣蓮跟在他的背後。凌未風指一指神壇上的一條東西道:「你們看這是什麼?」桂仲明拿起一看,只見黑漆漆的似一條腰帶。用手一捻,才知道是夾層的,試用剛得的寶劍往裡一插,正是一個極好的劍鞘。凌未風笑道:「這劍鞘是可以捲起來的,你試試看。」桂仲明依言一試,果然不 虛。 凌未風在主座佛像的周圍察看一下,向桂仲明道:「你這把劍本來就是圍在這尊佛像腰間的腰帶,你剛才用力一拔之時,觸動彈簧,劍就離鞘急射出來了。」桂仲明道:「凌大俠,你怎的好像很知道這把劍的來歷?」凌未風道:「我在天山學劍之時,晦明禪師曾將著名的武林人物和著名的寶劍講給我聽。他說有一把『騰蛟劍』,乃是明朝遼東經略熊延弼的佩劍,這把劍用東北的白金(鉑)精煉而成,屈伸如意,可以當作腰帶圍在腰間。真可稱得是『百煉鋼如繞指柔』。熊延弼曾仗這把劍殺了許多韃子,後來熊延弼給奸臣魏忠賢害死。這把劍就不知下落。想不到現在竟在此處發現。看劍上的字,大約後來是為李定國所獲,李定國兵敗之後,就交給心腹愛將保存,叫他留贈英豪的。留字所說的『得自前賢」這前賢就是指熊延弼。」桂仲明駭然道:「我常聽義父說起,熊延弼是可以媲美岳武穆的愛國名將,他的劍李定國配用那是得其傳人,我怎敢使這把劍?凌大俠,你的劍法獨步海內,還是你要了吧。」凌未風笑道:「這是你發現的,理應歸你所有。再說一句潛越的話,我和你所學的劍法不同,我所學的劍法,隨便用一把普通的劍,都可以敵得住對方的寶劍。我要了這把劍,對我沒多大幫助,而對你卻很有好處。若你怕配不上 這把劍,那就留在身邊。待以後再送給適當的人吧。」桂仲明見他說得如此直率,也就不再推讓。 正在桂仲明和凌未風論劍之時,洞口忽然又發現火光,凌未風拍拍桂仲明的肩頭道:「你準備試這把劍吧!外面有人來了。」三人屏息以待,只見洞中有幾條人影,左右跳躍,不過一會,就到了佛像之前。一個是駝背老人韓荊;一個是達土司,另一個人他們卻不認得。 原來凌未風等進了洞口,外面群豪,更是緊張。過了許久,還未見他們出來,達土司就想闖進洞去。韓荊聽得遠處有口哨聲隱隱傳來,接著達土司道:「別忙,讓他們三人開路,我們保證手到拿來。」 張元振盧大楞子定睛看時,只見一個老漢已和韓荊打上招呼。韓荊舉手說道:「賀老兄來了,這件事情就好辦了。賀老兄就是當年奉李定國所派,協助桂天瀾造山洞機關的人。」當下韓荊兩邊介紹,群豪才知此人就是三十年前有名「氣的巧手匠人賀萬方」他擅制各種暗器,武功也很不錯,賀萬方也久聞群豪大名,當下各自敘禮相見,韓荊問道:「還有兩位呢?」賀萬萬道:「在進入山谷時,我們分路的。他們去打桂老頭兒,我卻逕自來這裡。」韓荊笑道:「我們來時還怕桂老頭阻擋,故 此遍約高手,誰知到了這裡,才知道他已經死了。」 賀萬方道:「早知如此,不約他們來,還可以少分兩份。」達土司道:「不然,桂老頭兒雖然死了,但恐怕還有阻礙。剛才進山洞的那個什麼『天山神芒』和黃衫少年,硬份恐怕不在桂天瀾之下。人多一些,有備無患。」盧大楞子道:「每人分他一份好了。」 韓荊來時,已在王剛等伏誅之後,沒有見過凌、桂二人身手,「嗤」一聲笑道:「虧你還是外家拳頂尖兒的人物,怎的會怕起兩個晚生後輩來!」達土司怒道:「誰人害怕?但別人是高手,也不容你輕視。你拿圖樣過來,我一個人進去。」賀萬方急忙說:「我們正要入洞探視,人多去也不好,就三個人去吧,達土司是一片好意,我們是該小心一點好!」韓荊冷冷點了點頭,與達士司、賀萬方躍過水簾,飄身進了山洞。 賀萬方深悉洞中機關,自然知道走法。不一會兒他就帶領兩人到了壇前。韓荊一眼望去,見桂仲明正在摩擎佛像,心中一跳,以為他們已經發現了秘密,不假思索,奮力一躍,舉起手中的兵器龍頭枴杖,向桂仲明頭頂拍下,這根枴杖是用百煉精鋼打成,十分堅硬。桂仲明反手一抖,騰蛟寶劍猛的伸長,只聽得當卿一聲,那根枴杖登時給截去一半。韓荊大吃一驚,怔了一怔,勃然大怒,半根枴杖橫裡一掃,內力震動,桂仲明見面前似有十幾根枴杖打來,大喝一聲,平地躍起,避過拐仗,騰蛟劍一個盤旋,劍花錯落,當頭罩下,這正是五禽劍法中的絕招「展翼摩雲」。韓荊的杖法雖然迅疾已極,仍然避不開與劍接觸,「噹啷」一聲,又截去一段。韓荊雙眼血紅,未待桂仲明腳落實地,忙用「天魔杖法」中的絕招,「披星趕月」,斜斜一躍,手中那截短杖宛如銀蛇亂擊,竟向桂仲明丹田穴打來。桂仲明劍招未收,迫得連運絕頂輕功,將劍一旋,劍尖點著杖頭,便藉著這一點之力,向後倒縱出去。冒浣蓮驚呼聲中,他已倒翻在左側一尊佛像之旁,收勢不及,手中劍碰著佛像的 手裡,「喀嚓」一聲,竟把佛橡的手臂切了下來。手臂跌下,發出金光,桂仲明低頭一看,只見竟是外面包著鐵皮的赤金。不禁叫道:「這些是金羅漢!」 駝背老人韓荊哈哈大笑,高聲說道:「是的,十八尊羅漢都是黃金鑄成,但這是有主之物,你們覬覦,那可不成!」凌未風喝道:「誰是主人?」韓荊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就是咱家,你們給我滾出洞去!」 凌未風冷笑一聲,走了過來,說道:「看你這駝背老兒財迷心竅,我們可以分給你幾兩買棺材的本錢!」韓荊大怒,看凌未風走過,突然伸手往主座佛像一推,那佛像搖搖擺擺,便待後倒。凌未風大喝一聲,雙掌一擋,「轟隆」一聲,佛像跌落地上。韓荊又是大吃一驚,他本想把佛像推倒,誰知卻氣力不夠,凌未風這一反推之力,比他強了許多。 佛像倒後,座下現出一隻錦盒,凌未風打開錦盒,拿出一張信箋,桂仲明仗劍縱了過來,守在他的身邊,騰蛟劍光芒四射,韓荊拿著被截短了的枴杖,輕輕喘氣,不敢走近。他看看達土司,達士司卻冷冷地站在當中,並無出手之意。 凌未風拿起信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乙酉之年,孟秋之月,大盜移國,宗室南遷,滇邊奔命,有去無瓜中興之望,期於後一世,定國奉大西王之遺命與永歷帝之御旨,以黃金十萬八千斤,鑄成十八羅漢,藏於此洞。留待豪傑之士,以為復國之資。若有取作私用者,人天共誅。」 這批黃金正是李定國逃奔緬甸之前,遣桂天瀾建洞收藏的。大盜指的是吳三桂,大西王則是張獻忠的王號,永歷帝就是後來吳三桂追到緬甸擒殺的桂王朱由榔(崇幀時封永明王,明神宗之孫)。李定國原是張獻忠手下的大將、後來奉桂王為帝抗清的。張獻忠在潰敗之時,一怒之下,將金銀珠寶沉落川江,其時,尚有幾萬斤金磚在李定國軍中,張獻忠馳書叫他將黃金毀滅,他不肯奉此亂命,遣使回報,力陳應該保存這批黃金,其實張獻忠已是兵敗受傷,奄奄一息,聞言對來人說道:「咱老子本要天下財富與我同歸於盡,李定國這小子卻把這點點黃金,看得如此重要,你回去告訴他,不毀掉也行,但不能讓敵人得去。」張獻忠沉在川江的金銀珠寶,比這批黃金的價值,不知高出多少倍。他哪裡將這點點東西看在眼內,因此對李定國的「抗命」,也就算了。否則照他的性格,哪容得李定國不依。 李定國擁立永歷帝之後,又被吳三桂大軍一路追擊。永歷自知復國無望,又將所藏的黃金幾萬斤,交給李定國叫他設法收藏。兩頂一共十萬八千斤,李定國於是挑選心腹三百人,每人獻血立誓,誓不洩漏,這三百人就交由桂天瀾率領,秘密將黃金運進山谷,在洞中鑄成十八羅漢。 桂天瀾系監督工,一面辟洞,一面鑄像,許多工匠已遣回軍中,最後只剩下六七個巧匠,在裡面佈置機關,賀萬方就是參與其事的巧匠之一,而駝背老人韓荊則是桂天瀾的副手。到工程接近完成之際,桂天瀾連韓荊都差遣回去,不讓他知道機關秘密,當時韓荊心裡就不大舒服,但又不能說出來,這氣已悶了二十多年。 十萬八千斤黃金藏好之後,桂天瀾和巧匠也回到軍中,經過連年激戰,直追到緬甸,李定國的三百親信剩下的己寥寥無幾。李定國一死,這些人也就星散了。 桂天瀾奉遺命,隱劍閣,一為避清廷搜索,二為保護藏金。因他曾獻血立誓,所以在未死之前,連石大娘也不告知,這樣年復一年,流光如失,眼見清廷已抵定中原,各地的零星義軍又未成氣候,桂天瀾極目山川,心傷逝者,撫御興歎,復國難期。因此在黃衫上留下隱形圖畫,原想侍桂仲明長大之後,將秘密告訴他,讓他去闖蕩江湖,圖謀復國,日後好按圖索驥,取出藏金,卻不料平空插進石天成這段恩怨風波,桂仲明棄家遠走,桂天瀾也慘死荒山。 再說韓荊,自李定國死後隱居川東,二十多年,也練就一身技業,隱隱成了川東的武林之雄,各路武林高手,對他都很尊敬。他本來已無意再圖大事,也不想偷取藏金。不料當日參與其事的一個工匠劫後餘生,幾經艱苦投到眉山寨主羅達手下,竟然起了貪念,將藏金之事告訴羅達,縱恿他去取,並告訴他,韓荊就是當日的主事人之一。羅達聽了大喜,親自拜門,求韓荊相助。他的說法非常巧妙,一面激起韓荊英雄垂葛之心,叫他取出金來,好在武林稱霸;一面挑唆他與桂天瀾決一雌雄,以增他的武林聲望。韓荊本來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臨老糊塗,想起這批黃金反正已無主人,自己取來,立刻富可敵國,竟然也起了貪念,和羅達做了一路,並且另 外邀約兩個高手,準備去對付桂天瀾。 事情雖秘,不知怎的,卻也漏出來,四川武功最強的幾個武林人物,竟不約而同地到了劍閣,這些人和羅達一樣,哪裡有什麼大志,只是想奪取重金。 至於那柄騰蛟寶劍,也是李定國臨死時交給桂天瀾,叫他代為收藏,留贈英豪的。桂天瀾就把它繫在主座佛像腰間,作為腰帶。他為了紀念李定國,把這座佛像塑成李定國的相貌。那寶劍無巧不巧,也落在桂仲明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