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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章 地獄惡魔
1. 第一章 教授之死
2. 第二章 月夜逃亡
3. 第三章 空中慘劇
4. 第四章 幻石魔力
5. 第五章 彌天大禍
6. 第六章 力戰紅狐
7. 第七章 地獄惡魔
8. 第八章 人類浩劫
9. 第九章 尾聲
9. 第九章 尾聲
月 魔 ===
深夜三點正。 夜空中的明月,快將滿盈,明天就是中秋了。 平日美麗動人的夜月,今晚不知怎地,總有點詭秘難測。 凌渡宇養傷的醫院,依山建成,浸在金黃的月色下。 遠古那不知名的邪惡生物,在地底不可測的深處獰笑。 「幻石」被盜取後經歷了一個中秋圓月,另一個中秋將於明晚來臨。遠古的魔神快要儲足「月能」,憑著一種超乎人類的邪惡力量,一種被中國人稱為至寒至陰的氣,重返「人間」。 在人類悠久的歷史裡,「它們」一直以非常狡猾的形式,寄居在全人類心靈的大海內,吸取養分,靜待重返地面的良機。謝教授發現古藉殘片,在博物館內巧遇「幻石」,起了盜寶的念頭,也許是它們背後的安排!人類的愚昧和黑暗,不能解釋的邪惡力量,求神問米,茅山神打,可能就是源自這深藏地底的邪異生物。 凌渡宇躺在床上,思潮起伏。 玄學大師高捷夫(G.I.Gurdijieff)說了這樣一個故事: 「很久以前,有名極端邪惡的魔術師,他也是牧羊者,養了一群羊來宰割,因為沒有設圍欄,知機的羊兒者逃走了。魔術師勃然大怒,把所有羊兒召到跟前。向它們全力展開催眠大法,告訴它們道:『親愛的羊兒們,你們都是最好和最優秀的,即管今天不如意,擔心什麼,明天仍然是美好和充滿希望。親愛的,你們是宇宙的核心,大地的主人,是帝皇將帥、英雄豪傑,是雄獅,是宗教家,是政治家、醫生、律師…… 羊兒聽得歡在喜地後散去,由那天開始,邪惡的魔術師沒有羊兒逃失的煩惱。」 高捷夫說,那就是人類處境最精確的寫照。 凌渡宇睜開眼睛,在房中掃視一周。 任何人走入他病房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以為自己撞進了一個惡夢裡。否則病房怎會變成一個三角形的房間。 這便是凌渡宇的精心設計。 卓楚媛召來了二十多個泥水匠連夜趕工,利用鋼架支柱,硬把病房依大金字塔的比例,改成一個尖頂正方椎形房間。 病房變成了一個小型的金字塔。金字塔底有幾條氣喉,把新鮮空氣輸入來,解決了空氣的問題。 病房門外卻絕不會看出內中的玄虛,所以任何人推門入去見凌渡宇,將會不知不覺間步入一個金字塔內。 水泥仍未乾透。 凌渡宇知道紅狐一定會來。 紅狐那次負傷逃走時,他感到「它」那燒心的仇恨。 只待「它」力量回復,或更強大的時候,「它」就會來復仇。 凌渡宇在病床上躺了三天四夜。紅狐蹤影全無。 明天便滿月了,凌渡宇對紅狐來找他的信心愈來愈弱。 即管他來了,自己能否制服他,仍在未知之數。 只希望這具體而微的金字塔,有著同樣的鎮邪作用。 一直以來,凌渡宇都不相信金字塔。作為一座供帝皇死後存屍的龐大墳墓。例如古埃及一位帝皇史勞化(Snlofu),曾經在同一時間內建築三座金字塔,金字塔並非砌積木那樣簡單,那是橫跨數十年的龐大工程,史勞化一個人又消受不了那麼多金字塔,犯不著那樣做。 凌渡宇隨手翻看著床頭几上的書,大部分都是關於金字塔的。 據歷史記載,在公元八二O年,加利芒(caliph A.A.Mamun)帶引阿拉伯人闖入金字塔內時,墓內並沒有帝皇的屍體。封條顯示他們是第一批的闖入者。 金字塔如果不是作墳墓之用,那就真如謝教授所說,是鎮壓遠古某種邪惡的生物。 探險隊把『幻石』帶離金字塔後,一直以來,雖然不斷有人死亡,但從沒有紅狐現在這種情形,是否因為紅狐啟動過『幻石』,使惡神回醒過來呢? 有位著名的小說家樂夫跨(H.P.Lovecraft)寫了幾本小說,都是描寫一種沉睡在地底的巨人,將來會重返地面,毀滅人類。他並非只是寫寫小說就算,他是真信有「它們」的存在。所以他把自己困在屋內,終於在孤獨和恐懼中死去。是否他的遺傳因子內,保留了對這上古邪惡生物的遙遠記憶?使他死不閉目。 宗教常提到的地獄,是否人類在潛意識中存在對他們恐懼,而反映到宗教上來? 中國人相信陽氣為正、陰氣為邪,是否因為這生物吸取的正是月亮的陰能? 病房外沒有半個守衛,卓楚媛也在他再三懇求下離去。 沒有人可以幫他半點忙。 他變成了地球上最後一個對抗這邪惡力量的戰士。 唯一的憑藉,就是這病房內的金字塔。 他的腦海中又想起一件奇妙的事物。 多年前,有位名鮑維斯(Bovis)的法國人,為了躲避沙漠酷熱的太陽,走入了尼羅河西岸最負盛名的大金字塔內。當他來到金字塔的中心點,由金字塔底爬到離尖頂三分之一處的高度時,發覺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那處的空氣比起金字塔的任何地方,都潮濕得多;最奇怪的是,央這樣潮濕的空氣中,一隻死在該處的貓和一些沙漠的小生物並沒有腐爛發臭,而且變成了乾屍!後來鮑維斯作了一個實驗,他照足大金字塔的比例,用紙皮作了個小金字塔的模型,底座的四隻角向正東南西北,在模型底至頂的三分之一高度,放了一隻剛死去的貓,結果貓屍並沒有腐爛,和大金字塔內的動物一樣,變成了乾屍。 他的實驗引發了另一位無線電專家狄波(Karel Drbal)著名的「剃刀實驗」。 有個古老的迷信說如果把鋒利的剃刀放在月色下,刀鋒會變鈍。狄波把剃刀放在他照大金字塔比例製做的小金字塔模型內,可是剃刀並沒有變鈍。事情並未了結,後來他靈機一觸,反其道而行,把剃鈍的刀片,放進金字塔內,刀片竟然回復鋒利。 金字塔的確是奇妙的事物。 金字塔的確有非常難以解釋的力量。 只是它的外形便非常獨特,使人很難排斥一個被指為迷信的想法,就是不同的形體,可以產生不同的能量。這是整個中國風水學藉之建立的玄學體系。 中國風水不離陽陰五行,五行是金木水火土。金圓木直水曲火尖土方。方圓曲直尖代表了土金水木火五種本原的能量,風水就是這五種力量的生剋制化。例如圓的山屬金,曲的山屬水,正是以形狀決定能量的本質。 金字塔尖頂,以中國風水的角度看是屬火,火是陽剛的力量,與水陰柔的力量對立,水火不相容,這代表了金字塔的形狀,恰好產生火的陽氣,把吸收月能的『幻石』制服。這是非常合理的解釋。 金字塔是個頂峰傑作。 想到這裡,凌渡宇感到出奇的煩躁。 喉嚨乾涸。 他想側身取水喝,驀然出奇地軟弱,心跳手顫。 一股寒氣瀰漫在水泥臨時架成的金字塔內。 凌渡宇停止了一切動作。 紅狐終於來了。 「它們」回來復仇! 室內陷入黑暗裡。 房門無風自動地打了開來。 凌渡宇裝出輕輕的鼾聲。 門口處出現一個黃茫茫的光點,向病房深處移入。那是紅狐的獨目。 病房的門和金字塔的門有條小小的廊道,黃芒順著勢子移動,踏入水泥架成的金字塔內。 凌渡宇等待著這一刻。他馬上按動手裡的搖控器,一道鋼門斜斜的閘下,封死金字塔的門。成為一座完整密封的金字塔。 金字塔亮起強烈的白光,那是精心設計的太陽燈。 希望以陽氣驅走陰邪。 紅狐的反應毫不激動,他站在凌渡宇的床前,茫然的抬起頭來。好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裡。 凌渡宇喜出望外,正要出聲。 紅狐眼中驀地黃芒大盛。 紅狐狂嗥一聲,震得凌渡宇用手掩住耳朵。猛然紅狐退後,轟一聲撞在「金字塔」的牆上,不過因為牆是約四十五度角由頂尖向下擴闊,所以紅狐大半的力道用不上來,不過這樣,也震得泥灰灑下。 紅狐獨睛黃光更盛,太陽燈的白光大為失色。 黃睛緊盯住凌渡宇。 那邪異超自然的力量,並不因紅狐廢了一目而減少。 它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凌渡宇連移開目光或是閉眼,也做不到。 紅狐一直走到他床尾,兩隻手抓緊床尾的鐵架,獨眼閃爍著激烈詭異的寒芒。 凌渡宇知道自己還未全盤落索,因為上次見到紅狐時,他眼中的黃芒凝聚不散,深沉莫測,今次卻是跳彈浮動,「金字塔」的確對「它」有鎮壓的威力。 凌渡宇心中閃一個靈光,直覺金字塔那奇怪的比例和形狀,已經把「它」需要的「月能」隔斷。所以「它」正在不斷消耗月能,而不能有新的補充。 這時不暇多想,他感到一股寒氣正在力圖鑽入他的神經系統內,若讓「它」得逞的話,他便會步入田木正宗和夏能手下的後塵,變成自殺死亡的瘋子。 凌渡宇以最大的意志,按在遙控器另一個按鈕上。 小金字塔內的太陽燈,開始以一個奇怪地節奏,一明一滅起來。 紅狐一隻,眼中又出現迷茫的神情。 凌渡宇深吸一口氣,沉沉道:「格沙堡!」 那是紅狐的真姓名。對每一個人來說,姓名是最最深刻的東西,所以相傳人的魂魄在生死的邊緣徘徊,到了隔開生死的奈何橋時,會有人呼喚他或她的名字,只要開口一應,魂魄會給攝進地府,就此畢命。 凌渡宇這聲呼喚,恰好相反,是想把紅狐的魂召回來。 紅狐呆立不動,眼中茫然的神色大增。 「格沙堡!」聲音仿似來自宇宙的盡頭,若有若無。 紅狐細心聆聽起來。 「格沙堡!」 紅狐渾身一震,眼中現出掙扎的神色,一黃一暗,一黃一暗,不住閃動變換。 這是最關鍵的時刻。 這個小型金字塔,發揮著一定的作用。 「紅狐!看我!」凌渡宇語音溫和而肯定,帶有令人甘心順從的感染力。 紅狐眼中黃芒漸去,代之而起的是迷惘。 他緩緩望向凌渡宇。 面上肌肉不斷扭曲震動。 那還有半點英俊。 凌渡宇在一明一滅的白光裡,一隱一現。 「紅狐!格沙堡!」 紅狐面上掙扎的神色趨於劇烈,黃光再盛。 凌渡宇心知要糟道:「你記得女公爵依麗莎嗎?」 紅狐眼中射出溫柔的神色,漸漸平靜下來。面上一時憂思無限,一時會心淺笑。 大凡人被施催眠術時,等於大開中門,將平時保護自己的種種圍牆全部移開,很容易接受別人的提議。 凌渡宇提出女公爵的名字,正是引發他內心的愛戀。 催眠術是攻心之術。 凌渡宇道:「我現在很舒服,一切不如意的事,全都與我無關。」 他不說「你」而說我,是因為在這種狀態下,他要紅狐把他凌渡宇口中說出來的,當作是紅狐自己心中想的和說的。 進一步揭掉「你」「我」的阻隔的提防,解除紅狐精神上最後的城堡。 紅狐果然喃喃道:「我很舒服,我很舒服。」 凌渡宇道:「我很累了,睡吧!睡吧!」 紅狐眼皮垂下,打了個呵欠,道:「我累了,睡吧!」 仍站在那裡,鼻中發出輕鼾。 凌渡宇道:「那石板太重了,令我不舒服。」 紅狐囈唔道:「太重了。不舒服。」 凌渡宇道:「我要把它拿開。」 紅狐全身一震,面上出現掙扎的表情,力圖醒轉過來。 凌渡宇忙道:「我太累了。我太累了。」 紅狐慢慢平復下來。 凌渡宇道:「我太累了,讓我脫下外套。」 紅狐一邊喃喃重複凌渡宇的說話,一邊把外套除下。 凌渡宇道:「我要睡了,把上衣除掉。」 紅狐順從地又脫去上衣。 一塊八寸乘三寸,厚維半寸的石板,橫亙在紅狐毛茸茸的胸膛上,烏黑閃亮,眩人眼目。 每邊有個小圓孔,一條金鏈繫在兩邊的圓孔,掛在紅狐的頸上。 這就是傳說中可上窺天道的異寶──『幻石』。 為了它,不知有多少人送了命。 這是最決定性的時刻。 「我的頸很累。」 紅狐重複一次。 這回凌渡宇乖巧得多,不敢直提『幻石』,「那條鏈很重!」 紅狐猶豫好幾秒,便道:「條鏈很重。」 凌渡宇道:「我要拿走它。」 紅狐呆了一呆,緩緩抬起右手,拿著金鏈,想從頭上把它脫下來。 凌渡宇緊張地望著他。 『幻石』離開了紅狐的胸膛,隨著他提起金鏈的動作,直升到眼前。 凌渡宇忽地感到不妥。 霎時間又不知不妥在什麼地方? 他忽然醒悟『幻石』恰好在掩蓋著紅狐的雙眼,那突起的石乳剛壓正紅狐眉心處! 那是啟動『幻石』的唯一方法。 想到這點時。 太遲了。 淒厲的號叫從紅狐張大的口傳出,紅狐整個人像暴風雨中的小草,不住搖晃,一股無情的力量,緊攫住他的身心。 紅狐一邊狂呼,眼耳口鼻滲出鮮血。 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刻,紅狐終於在金字塔和凌渡宇協助下,清醒過來,死命要掙脫「它們」對他的控制。 病房的小金字塔內,進行著人類與上古凶邪的激鬥。 陰寒大作。 凌渡宇全身冷汗,緊閉雙目。 拚命阻止自己向邪惡的力量屈服。 那活像有人想強闖入你的屋子,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死頂沒有門鎖的大門,不許那凶神進來。 這屋子就是凌渡宇的心靈。 通過催眠術,施術者和受術者的心靈縫合在一起。把兩個分開的心靈借助一道精神的橋樑,串連起來。 兩人這刻共乘一舟,大海的波浪,使兩人隨時覆舟人亡。 小金字塔內旋風陣陣,把兩人的衣服吹臘臘飛揚,頭髮狂飄亂舞。 病床上的床單被鋪,被捲上金字塔尖頂處盤旋飛轉。 太陽燈的白光漸漸變色,被月亮般的金黃替代。 既恐怖又美麗。 史前的邪惡生物,通過「幻石」,進行驚天動地的最後反擊。 紅狐石破天驚一聲慘呼,將頸上的頸鏈狂力扯斷,脫手擲出。 自偷到「幻石」以來,它第一次離開他的身體,他終於成功了。 擲之不去。 「幻石」離開了紅狐的手,懸浮在兩人中間。 整塊石板打橫飄在虛空裡。 烏黑的石質,射出耀目的黃芒。 太陽燈轟地爆碎熄滅。 黃光注滿每一寸的空間。 紅狐呵呵一聲,全身痙攣起來。 一口血箭從他口中噴出,仰身跌在地上。 凌渡宇眼前一黑,驀地沒有了身體,只剩下純意識的存在。 沒有了病房。 沒有了金字塔。 沒有了紅狐。 一點聲音也沒有。 周圍儘是耀目的黃光。 一個聲音在遠處響起,初時細不可聞,漸漸俞來俞清晰。愈來愈巨大,像暴烈的激雷,一下一下敲進他的耳內。 天地間充斥著那驚天動地的聲音。 呼喚著他的名字。 凌渡宇痛苦莫名,偏又不能有任何動作。 他接近崩潰的邊緣。 所有的努力也是徒勞無功。 凌渡宇不斷叫自己鎮定下來,不斷告訴自己這只是幻覺。 只是一個惡夢。 聲音開始轉由下面傳來,由地底無限的深處傳來。 事實上他什麼也看不見,天地間只有「月色」和召喚自己的「巨音」。 月色逐漸減弱。 巨音慢慢消去。 四周陷進無邊無際的黑夜裡。 一點光也沒有。 漆黑的上方有一團黃芒迅速擴大,化作一輪滿月。 凌渡宇看到了自己的身體,他的意識回到他的身體內,又可以活動起來。 四周響起奇怪的聲響。 愈來愈清晰。 有腳步聲和人的呼吸聲。 有不是個。 是千百人的呼吸聲和腳步音。 凌渡宇突然間發覺自己置身於奔走的人群裡,被擠帶得跟著奔跑起上來。 天上明月高掛。 說不出的邪惡詭異。 凌渡宇雜在急湧向前的人潮裡,在一塊長滿及膝青草的大平原上,向著一個不知名的目的地推進。 周圍的人低頭疾走。 他們身上披的是獸皮,眼神呆滯,像一大隊行屍走肉。 他們前額平削向上傾斜,眉稜骨怒實於前方、大口,活脫脫就是北京猿人的翻版。 他們不是這時代的人。 是古人類、史前的人。 凌渡宇驚呼起來,他希望這只是幻象,不過一切又是那樣真實。 像一刻前病房內面對紅狐的那種真實。 莊周在夢中夢到自己化身為蝴蝶,醒來後他問自己,究竟是莊周夢見蝴蝶,抑或是蝴蝶夢見莊周。 凌渡宇一摸身上,觸手是粗糙的獸皮,他一聲慘嘶。 後面的人撞了他一下,原來他站立不走,阻住了後面古人類的前進。 凌渡宇踉蹌撲前,好不容易才站直身子,刻下是欲罷不能。 他不敢摸自己的頭面,怕變成了猿人的模樣。 淚水從眼角汨汨流出,染得視線模糊不清。凌渡宇隨著古人類隊伍,朝著他們的目的地推進。 從平原穿過森林,攀山過嶺,地勢再次平坦起來。凌渡宇忽地驚覺他走在一條路上,一條闊可容二三十人並排而行的大路上。兩邊植著參天的古樹,大路一直伸展到平原無限的遠處,遠方似乎有一黑點,在月色下反映出奇怪的黃光,隨著「他們」的前進,不斷擴大,黃光愈來愈強烈。 凌渡宇心內震駭,他不相信這條路是身旁的古人猿建造,他們並不需要這種道路。一定由更先進的生物建成,路面鋪滿碎石,石頭的礦質在月光下閃爍不定,情景詭異莫名。 遠方的黑點清晰可見,是一支建在地上粗大無比的柱,底部比頂部闊一倍有多,巍然聳立,凌渡宇身旁的古人猿,望著散發著黃芒的黑柱,面上的神情詭異,帶著種宗教虔敬,急步前行。 那是他們的目標。 冷汗從凌渡宇的額上流下,他知道,「幻石」把他從病房的時空,扯回現在這不知多少萬年前的時空內,經歷當時的情景。 黑柱愈來愈大,凌渡宇倒抽一口涼氣,看去最少有三百尺以上的高度,月夜下壯觀無倫。 平原上佈滿著一些晶瑩發亮的半球體,活像地堡一親友,中間有縫,兩半可以自動開合。地堡是由「幻石」那類物質製造,高十五尺,周圍差不多有一百尺。它們的排列很特別,似乎隱藏著某一數學規律。 就在這時刻,身旁的古人類一陣嚎叫,道旁左邊遠處響起凌厲的風聲,凌渡宇扭頭望去,一個黑影沖天飛起,他的速度非常驚人。凌渡宇剛看到黑影時,他已衝上高空變成一個盤旋的黑點。地上傳來軋軋的聲響,其中一個半圓體地堡,中間分開,露出了一個大洞,但馬上又轟一聲合在一起,回復緊閉的狀態。圓體果然是那飛行異物的巢穴。四周的古人類驚得俯伏地上,剩下凌渡宇孤零零地站立。視線無阻下,大平原無窮無盡向四面八方擴展開去,這時他才想到,為什麼完全見不到其他動物鳥蟲的蹤影?一定是這種飛行異物充滿無形的邪力,其他生物都不敢接近。 古人類又站起身來,繼續前行。凌渡宇邊起邊想,終於悟出了道理,從地面那些半球體的設計看來,這種異物的力量,必定來自月亮的能量,一切自然環境,都和月亮配合無間。 想到這裡,凌渡宇不禁恍然大悟,掩嘴尖叫:「噢,月魔!」 這時,凌渡宇的心反而定下來,決意面對眼前的「現實」周旋到底。 他再沒有別的選擇。 凌渡宇站在離黑柱數百尺外。雄偉的柱身,在月照下黃光渾矇。柱身的四周,早圍滿黑壓壓的古人類,使人很難相信這是一個夢。 凌渡宇挪動腳步擠開那些古人類,移向柱台下。 柱台筆直渾圓,東南西北四邊各有一道石級,直達柱台頂部。整座柱台都是用「幻石」同樣的物質建成,與那些碎石和泥打成的石級的質地截然不同。 凌渡宇奇怪,那月魔來去自如,何需石級登上柱頂,看來是給人用的了。這時他發覺到他早先來此的大路並非唯一的一條,總共有四條大路,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穿越大平原,直通到柱台下。 以柱台為中心,有一個直徑千多尺的大圓,圓周界由碎石鋪成。古人類全部集中在這大圓內。 凌渡宇心想,這裡的世界確是「月的文明」,一切都在防似圓月的形體。 古人類從東南西北四條大路陸續注入柱台的大圓內。 凌渡宇心中升起個古怪的意念:眼前這柱體是個大祭台,一個祭月的祭台,古人類每逢月圓的時刻,會朝聖似的聚集到祭台下,參加儀式。古人類扮演什麼角色。凌渡宇想不到答案。 黑信台四周,愈聚愈多古人類,他們不敢弄出任何聲音,生恐觸怒了月魔,立時大禍臨身。凌渡宇約略估計,大圓內最少有一萬多人,萬多人的呼吸聲和喉嚨的異響,充斥著整個空間內。 天空中一點動靜也沒有。明月高掛。凌渡宇暗忖不知這是否中秋明月,不過這夢魘般的處境,他很難再有賞月的心情了,心中一陣淒苦,假設這刻能和卓楚媛躲在家中的露台上,吃月餅,賞明月,那有多好。 凌渡宇眾念紛紜中,一種奇怪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像一只巨大的「鳥兒」,闖進陷阱中裡,死命掙扎飛出的強烈的拍翼聲音。 凌渡宇抬頭望天。 看到一生以來,最詭異的可怖場面。 月光籠罩的夜空中,圓如面盆的月亮下,百數十點黑影盤旋飛舞。月魔由地底,通過圓形的出口,飛臨祭台之上。 四周的古人類紛紛鋪伏地上,沒有人不在驚恐震抖。 剩下凌渡宇孤零零站立。他張大了口,急速喘氣,他發覺到,月魔在明月的背景前,顯露出人的身體。它們是長了翅膀的「飛人」。 「飛人」不斷在祭台上以驚人的高速掠過,明月照射下,一個個疾走的黑影投射到大圓內拜伏的古人類身上。 除了凌渡宇外,沒有人不在發抖,沒有人敢望上天空,理會不用說像他那樣站直身體。 眼前雖然是滿佈人類的世界,但絕對是孤立無援。 周圍的人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凌渡宇靈光一閃,高台祭月的祭品,就是可憐的人類。 他們只是天空上驕傲地飛翔的生物的牲畜,像凌渡宇那文明中供食用的豬狗牛羊。 他像月魔一樣,也是異物。不屬於這時代,來自另一個時空文明的異物。一股失望的情緒,橫亙胸臆,他想再哭,為人類的無能哭泣,已沒有了淚水。 這是超乎任何想像的悲慘命運。 一陣狂風刮起,沖得他軟弱的仰跌向後,壓在一個古人類的身上,恰好看到其中一個黑點不斷擴大,向著柱台的頂端俯衝而下,一對大翅膀有節奏地大力扇動,帶起壓體的狂風。凌渡宇要瞇起雙眼,才能減輕狂風割眼的痛楚。 在凌渡宇的眼前,那月魔在柱台上的空間盤旋多幾圈後,緩緩降落台高高在上的頂端。 月色下,他終於看到月魔的形相。 月魔不是人類。 卓立柱台頂的月魔體高十二尺,身體除了比人粗壯得多外,體型並沒有特別的差異,只不過他渾身覆蓋烏黑的鱗片,有種極度強悍乖戾的感覺。頭上生了對粗黑的彎角,向內曲入。臀部拖住一條粗壯的大尾,不斷拂掃。背後的大翅膀開展時達二十尺。在強壯的身體後面,示威似的一開一闔,它的頭比例特大,在寬闊雄偉的肩膀上有如一個漆黑發亮的圓球,面目沒入黑影裡,只有眼中射出兩道黃芒,探射燈般俯瞰高柱台下臣服的人類。它額頭正中處嵌了一塊長方板,正是那為禍人間的「幻石」。 這就是月魔。 天空上的黑點狂飛亂舞,站在高台上的月魔顯然是天空中飛魔們的領袖。 凌渡宇心中亂極,想到了個非常可怖的事情。 魔王不斷拍打雙翼中,忽然仰望著天上的月亮一聲狂嗥,響徹夜空。天上的飛狂嗥應和,一時天地震動,大平原廣闊的空間充斥著它們的聲音。 台下鋪伏的人類抖顫更烈。 就在這一刻,凌渡宇感到一種熟悉的陰寒邪惡力量,籠罩著整個空間。他兩次遇到紅狐時,每次也有這種感覺。凌渡宇心中一懍,驀地醒起自己正在與這魔王進行面對面爭鬥,怎可失去意志。當下奮起精神,傲然望向高台上的月魔。 月魔在高台上靜如峻獄高山,眼中的瞳仁像兩顆小月亮,定靜如湖,一點人類的感情也沒有。 凌渡宇望向它時,它正凝視著高台三百多尺下的凌渡宇。 自紅狐進入凌渡宇病房的「金字塔」內,展開最激烈的鬥爭,他和它終於直接面對面相遇。 以一種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方法交鋒。 它是遠古魔神的領袖。 他是人類的代表。經過了無數年代和時代後的人類代表。 它若是敗了,將不能重回「人世」。 他若敗了,將淪為它的工具,變成紅狐第二,是它們回來的踏腳石。 四周的古人類在這有著人類無力抗爭的精神力量的上古邪魔淫威下,過著最卑賤和淒慘的生活。 在人類現在這個文明出現前某一久遠的年代裡,自誇為某萬是奴才,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它們不是仇恨人類,人類根本夠不上那資格,人只是畜牲不如的賤物,它們可以任意殺戮,所以它一定要消滅和擊敗凌渡宇,它們的驕狂,並不容許任何人類有任何形式的勝利。 是因為那次全球的大災難,這些住在地底的邪魔,全體被陷埋往地底的深處,地層把它們力量的來源——月光的能量隔斷。於是它們被迫沉睡了幾十萬年。唯一剩在外界的只有一方「幻石」。「幻石」成為它們取得能量的唯一媒介,這必需要人類的精神加以啟動,人和「幻石」便像一個氫兩個氧,加起來才會變成水,使深埋地下的魔神取得月能,當經歷了足夠的月圓,儲備足夠的能量,它們便破土而出,回來重新統治世界,成為人類的主人。在公元前三四千年間,人類中的智者發現了這個秘密,於是建造阻隔月能的金字塔,把幻石關閉在月能滲透不入的地方。不境地在人類的貪婪和無知下,一隊探險隊把幻石帶出地面,在魔王邪惡的力量作祟下,做成不斷的死亡,但仍未做成大害,直到謝教授和紅狐陰差陽錯下,把「幻石」啟動,做成人類文明最大的危機。 它們正在掙扎回來。 鬥爭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魔神深埋地底下後,畜牧般的人類幸而不是像它們那樣在地底下生活,避過了全體埋入地下的大禍,倖存者開始在沒有壓迫下進化成長,服育出今日的高度新文明,以及他們引以為傲的文化。可是它們並沒有死去,它們只是沉睡了。在缺乏源源不絕的月能供應下,它們像冷血動物進入「冬眠」的狀態,千萬年來存在於地底裡,靜待回來的日子,重返地面,把大地的主宰權奪回來。 人類並沒有忘記它們,對這些邪惡的生物刻骨銘心的記憶,深藏在他們潛意識大海深淵一個最隱秘的地方,在他們遺傳因子的記憶內,烙下永不能忘的烙印。 宗教裡居於「地獄」的撒旦魔王,正反映著這種史前曾在地球上活躍過的邪惡月魔的形相,反映出人類對於它們的憎厭驚恐和畏懼。夏娃正是在安引誘下,失去了伊甸樂園的人類福地,喻示了這深藏地底的邪魔,即管在沉睡裡,仍能誘發播下邪惡的種子,使人類永生永世活在善與惡的掙扎裡。 「生死之間極可畏,予等精進勵行,以出生死之外。」這是佛祖入滅前對人類的警誡。 只要能覺悟,重歸人類真正的本性,即可成佛。 印度人拜牛,因為牛角酷肖魔王的頭角。因畏生敬。 白晝代表光明正義。 黑夜代表邪惡。 父親像天。天屬陽。 母親像地。地屬陰。 人類崇拜光明,歌頌光明,追求陽明的文化。 聖經中的天父,正是男性父親的太陽形象。名作家貴夫士(Robert Graves)在他奧晦難解的巨著《白色女神》(white Godess)便是述說在陽明文化底下暗流著的月亮文化,白色女神就是月能文明的象徵,在邪異的宗教中流行,在詩人中流行。 人類向太陽能進軍,是對抗月能文明一個潛意識的強烈傾向。反映陽光,永遠以光明一面對著地球轉動的月亮,具有一種人類無法理解的宇宙能量。這種能量是精神的力量,所以發展出月魔這邪異以精神力量超越時空的生物,假設讓它們再次與月能直接接觸,人類將永遠沉淪。 月魔眼中的黃芒,筆直射進凌渡宇烏黑的瞳孔內,直接射入他靈魂的深處。一種癱瘓麻痺的感覺瘟疫般蔓延往每一條神經。凌渡宇累年的精神鍛煉,使他進入至靜至虛的境界。他深知這月魔的力量太強大,不是人類的力量所能對抗,所以他以密宗的心法,將心間保持在至淨至潔,不染一絲俗塵的境地。在月魔無邊無際的魔力中,始終不覆沉海底。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了。 月魔眼中神情不動絲毫,緩緩收回望向凌渡宇的黃芒,凌渡宇全身一鬆,重新回復力量,不過他並沒有高興,鬥爭才剛正開始。 高台上的月魔,爆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嗥,雙手高舉頭上,向著天上的明月發出一下又一下悶雷般的震嗚。 柱台渾圓的柱體,出現了驚心動魄的變異。千萬條金黃幼線,在烏黑柱體中翻騰疾走,明滅變化,蔚為奇觀。 凌渡宇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像颱風般逐漸形成,這力量完全與外界無關,只是心靈內一種強烈感應,更像精神內界的大海中,波濤開始翻滾騰湧。 周圍的古人類被催眠似的一齊立起身,在魔王的叫聲中手舞足蹈,亂呼狂叫起來,山嗚谷應。天空中的邪魔眼中黃芒暴射,在月夜中像一對一對的金黃射燈,在天空劃過錯綜交織的黃光軌跡。 凌渡宇也有手舞足蹈的強烈衝動,像在的士高中聞歌起舞的男女。他知道只要一陷入這瘋狂的境地,他便輸了。 他已是人類最後的希望,魔王的月能將快耗盡,它一定要找紅狐的代替品。凌渡宇的靈智告訴他:這四周的惡夢,是魔王龐大的精神力量做成的心靈幻像,目的是要擊敗他強韌的靈智。他一定要堅持到底。 用志不分,其神乃凝。他不可有半點的鬆懈,讓魔王邪惡的力量入侵他的心靈,成為他的主宰。 魔王眼中黃色的月芒,直射上天,和上天灑下的月色交接。 高台下四周的古人類變本加厲進入歇斯底里的瘋狂狀態,男男女女如火如荼地進行最原始的性交行為,醜惡萬狀,月魔邪惡的魔力,使古人類不斷繁衍,為它們增加飼養的牲畜。 近在台邊的古人類開始從通柱台頂東南西北四道石級,爭先恐後奔往高台上的月魔王。 當第一個人踏足台頂時,一個令凌渡宇不敢相信的情景發生了。 柱體內不斷遊走的黃線,一下標射出柱身,把踏上高台頂的古人類全身捲住,像電光般在他身上纏繞急走,產生劈劈啪啪的黃色閃光,那古人類似乎在極樂中死命歡叫,隨著黃光,身體一直萎縮下去,最後成為一塊黑炭,跌下高台。 圓柱體的黃光更盛,古人類的死亡,增加了月魔的力量。那黑色的圓柱,正是吸取月能的工具,人類就是它的營養食品,把它餵得壯大了,再供魔王吸取能量。 每一個抵達高台頂的古人類,都在黃光中變成焦炭,圓柱體很快變成一條光耀大地的黃光柱,黃光柱不斷流入魔王體內,它身體愈發烏黑發亮,眼中的月芒直射上天,天上的其他魔神不斷飛臨它射出的黃芒上,吸取月能。 凌渡宇不斷提醒自己,月魔要他見到這種異象,只是要激起他潛意識內對月魔的奴隸記憶和恐懼。不要怕!千萬不要怕!任何恐懼的情緒,也會使他抱恨終身。 用志不分,其神乃凝。 凌渡宇開始深長細慢的呼吸,四周的瘋狂行為,只當作魔法幻象。 這遠古魔神深悉人類的弱點,特別製造了一個完全「真實」的「現實」,來達到擊敗凌渡宇堅強心聲的目的,等如現實的人生,一切是那樣「真實」,有誰可真信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幻象。都是那樣的「真實」。 相傳古時有位仙人,想開爐煉丹,於是要物識一名守護爐鼎火候的僮子,有名青年來應徵,表示最堅決的誠心,仙人於是說:「且慢,讓我先考一下你的定力,你記著由現在開始,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說一個字出口。」青年答道:「這個容易。」自此閉口不言。 仙人展開法力,青年墮入世間的萬千輪迴,歷經人世的喜怒哀樂,無論是男是女,是富是貧,他都是一個永不出言的啞巴,堅守對仙人的許諾。最後他輪迴做個啞女剛生下嬰兒,遇賊來劫,要搶去「她」懷內的女嬰,「她」終於失陷在威力無窮的「世相」中,呼天搶地地叫了一聲:「不!」於是「她」變回那青年,站在仙人面前,仙人搖頭歎息道:「你還是過不了慈母之情這一關。」 凌渡宇目下的情景,正是經歷魔王法力下為他精心炮製的情節,要是他過不了這關,便不是做不成守爐仙童那樣簡單,而是失守了人類最後的城堡,將會發生最淒然的人類悲劇。 月魔疊臂俯首下望,黃芒凝住凌渡宇,神情似乎有點焦躁,黃芒開始閃爍不定,遠不及早先那樣深不可測和凝聚不散。凌渡宇的堅毅出乎它預料。 它要發動最後的攻勢。 遠古邪魔和人類的精神鬥爭,到了一分勝負的時刻。 戰利品就是大地的主宰權。 靈達喇嘛以無上智慧,洞悉了古今的秘奧,入來前生下了凌渡宇,就是要他去對抗這即將來臨的劫難。人類和魔王的鬥爭從未有一刻停止,亙古以來一直進行著善惡交戰。不斷有傑出的心靈,控求精神上的秘密,制止魔王的回來。埃及的阿里之,建立了人類文明的巔峰作品金字塔,靈達喇嘛造就了凌渡宇。一切似乎巧合,其實冥冥中全有安排。 這是命運。 邪氣大盛。 凌渡宇全身冰冷,連血液也幾乎凍結起來,就在這至陰到寒的深處,一種奇妙快樂的感覺,像一個平靜湖面上生起的漣漪,迅速蔓延往每一個細胞去。 凌渡宇茫然地走上通往高台的石級。 在魔王全力最後一擊,它開始站在上風。它的武器,就是人類追求的「歡樂」。 凌渡宇這刻無憂無慮。 沒有過去,沒有將來。 過去的包袱,以前的每一段經歷、每個經驗、人世間交織糾結的關係,加起上來,成為「過去的我」。未來茫不可測的命運、造化的弄人,合起上來成為「將來的我」。這兩個「我」全部消失得無蹤無影。 只有現在。 唯有目前這一剎那。 剎那芳華。 一種徹底的狂喜湧上凌渡宇的心頭,心中一片空白,不是空虛,而是從一切解脫出來那種空白。再也不受「過去世」的世緣拖累,也不再受「將來世」對未知所產生的恐懼束縛。 從「人」的重重枷鎖中掙脫出來。 達到大歡喜的境地。 這就是月魔為凌渡宇巧妙安排的陷阱。這是只精通人類心靈強弱輕重的邪惡魔王,人類在它的淫威下不知度過了多少歲月,現在又要回來了。 凌渡宇隨著湧往高台上做祭品的人一齊湧向高台,他覺得自己和其他每一個古人類一樣,滿心歡喜地享受這一刻,這一剎那。每一個一刻,每一個剎那。 在魔王邪異吸引力下,每一個人都甘心走上去受死。 凌渡宇愈來愈接近失敗的邊緣。 還有一級,還有一級就到高台了。 魔王霍然轉身,放下高舉向月的烏黑巨手,一對大翼不斷張合,粗壯的大尾醜惡地擺動,眼中的黃芒籠罩著凌渡宇方圓二十尺內的空間。靜待敵人的屈服。 就在這最緊張的關頭,魔王眼中的黃芒忽地暗滅了一眨眼的時間。凌渡宇驚人的支持力,使它快要耗盡辛苦積存下的月能。它要在千萬里深的地下,遙遠控制凌渡宇的心靈,這使它由紅狐而得來的能量快到油盡燈枯的階段,若果凌渡宇再不屈服,它唯一方法就是保有那一點的剩餘,重新沉睡下去,等待另一次回來的機會。 就是黃芒那一眨眼間的熄滅,凌渡宇驀然驚醒過來,回復了靈智。 月魔恐怖的形相在圓形的中心點像一座不能擊倒的高山。 凌渡宇罅自己陷溺在歡樂的衝動,把整個精神凝聚成一點,毫不畏懼地直視魔王雙目的兩隻月亮。 月的文明。 月的魔神。 凌渡宇傲然登上高台,卓立高台之上,圓柱體的黃光並不能入侵他的體內。人類已非昔的吳下阿蒙。 勝負決定的時刻終於來臨。 他它互不相讓,互相迫視。 魔王眼中的黃芒暴漲,瞬眼間照遍整個大地,倏又收去,變成兩點小小黃光。 黑暗中的兩點黃光。 天上月魔的叫喊、古人類性歡樂的狂呼亂叫、生命力被吸納入圓柱體的死前嚎哭,忽然全部消失,天地重歸平靜。 沒有了天上的圓月,沒有了高台,沒有了古人類。 也沒有凌渡宇的身體,他只剩下一個純意識的存在。 凌渡宇不敢有絲毫放鬆,死守靈台,死守著「不動心」的最前線。 一個巨大的聲音在他意識中深沉地響起道:「我低估了你們,不過下次我會更小心。人類的無知和貪婪,會繼續下去。我們就是你們心靈內的邪惡種子。我一定會回來,一百年後,一千年後,一萬年後,又或是明天。」 兩點黃芒消去。 留下無邊無際的黑暗。 凌渡宇知道自己勝了! 天旋地轉,他已重返病房之內,一片漆黑,近床尾處的空中有一塊散發著淡淡黃光的長方石,這時黃光在逐漸消去,終於消失在黑暗裡,凌渡宇呀了一聲,不再發光的「幻石」無力地掉在他腳下,他知道「幻石」將有一段很悠長的日子不能作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