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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第五章 老鼠湯(下)

         狄雲摸出腰間藏著的尖石,便想衝出去與這惡僧一拼,忽見神壇腳邊兩隻老鼠肚子向天,身子不住抽搐,將死未死,這一下陡然在黑暗中看到一絲光明,叫道:「我捉到了兩隻老鼠,給你先吃起來充飢,好不好?老鼠的滋味可鮮得緊呢,比狗肉還香。」寶象道:「什麼?是老鼠?是死的還是活的?」狄雲生怕他不吃死鼠,忙道:「自然是活的,還在動呢,只不過給我捏得半死不活了。」抓住兩隻老鼠,從神壇下伸手出來給他看。
         寶象曾吃過老鼠,知道鼠肉之味與瘦豬肉也差不多,眼見這兩頭老鼠毫不肥大,想是破廟之中無甚食物之故,一時沉吟未決。
         狄雲道:「大師父,我給你剝了老鼠皮,煮一大碗湯喝,包你又快又美。」
         寶像是個大懶人,要他動手殺人洗剝,割切煮食,想起來就覺心煩,聽狄雲說給他煮老鼠湯,倒是投其所好,道:「兩隻老鼠不夠吃,你再去多捉幾隻。」
         狄雲心想:「我現下武功已失,手腳不靈,老鼠哪捉得到?」但好容易出現了一線生機,決不能放過,忙道:「大師父,我給你先煮了這兩隻大老鼠作點心,立刻再捉!」
         寶象點頭道:「那也好,要是我吃得個飽,饒你一命,又有何妨?」
         狄雲從神壇下鑽了出來,說道:「我借你的刀子一用,切了老鼠的頭。」
         寶象渾沒當這鄉下小禿子是一回事,向單刀一指,說道:「你用罷!」跟著又補上一句:「你有膽子,便向老子砍上幾刀試試!」
         狄雲本來確有搶到單刀、回身便砍之意,但給他先行點破,倒不敢輕舉妄動了,兩刀砍下鼠頭,開膛破肚,剝下鼠皮,將老鼠的腸胃心肺一併用雨水洗得乾淨,然後放入鑊中。
         寶象連連點頭,說道:「很好,很好。你這禿頭,煮老鼠湯是把好手。快再去捉幾隻來。」狄雲道:「好,我去捉。」轉身向後殿走去。寶象道:「你若想逃走,我定將你身上的肉,一塊塊活生生地割下來吃了。」狄雲道:「捉不到老鼠捉田雞,江裡有魚有蝦,什麼都能吃。我服侍你大師父,吃得飽飽的,舒舒服服,何必定要吃我?癩痢頭阿三身上有瘡有癩,吃了擔保你拉肚子,發寒熱。」寶象道:「哼,別讓我等得不耐煩了。喂,你不能走出廟去,知不知道?」
         狄雲大聲答應,爬在地下,裝著捕老鼠的神態,慢慢爬到後殿,站直了身子。他東張西望,想找個隱蔽處躲了起來,從後門望出去,見左首有個小小池塘,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快步奔去,輕輕溜入池塘,只露出口鼻在水面透氣,更抓些浮萍亂草,堆在鼻上。
         他自幼生於江濱,水性倒是極好,只可惜這地方離江太遠,否則躍入大江之中,順流而下,寶象無論如何追趕不上。
         過了好一會,只聽得寶象叫道:「好湯!老鼠湯不錯。可惜老鼠太少。小禿子阿三,捉到了老鼠沒有?」叫了幾聲,跟著便大聲咒罵起來。狄雲將右耳伸出水面,聽他的動靜。但聽他滿口污言穢語,罵得粗俗不堪,跟著踢踢噠噠,踏著泥濘尋了出來。只跨得幾步,便到了池塘邊。狄雲哪裡還敢露面,捏住了鼻子,全身鑽在水底。幸好那池塘生滿了青萍水藻,他一沉入塘底,在上面便看不到了。
         但水底不能透氣,他一直熬到忍無可忍,終於慢慢探頭上來,想輕輕吸一口氣,剛吸得半口,忽喇一聲,一隻大手抓將下來,已抓住了他後頸。寶象大罵:「不把你的小禿子割成十七八塊,老子不是人。你膽敢逃走!」狄雲反手抱住他胳臂,一股勁兒往池塘內拉扯。寶象沒料到他竟敢反抗,塘邊泥濘,腳下一滑,撲通一聲,跌入了塘中。
         狄雲大喜,使勁將他背脊往水中按去。只是池塘水淺,寶像人又高大,池水淹不過頂,他一踏到塘底,反手便扣住狄雲手腕,跟著左手將他頭掀下水去。狄雲早豁出了性命不要,人在水底,牢牢抱住了寶象身子,說什麼也不放手。寶像一時倒給他弄得無法可施,破口大罵,一不小心,吞進了幾口污水,怒氣更盛,提起拳頭,直往狄雲背上擂去。
         狄雲只覺這惡僧一拳打來,雖給塘水阻了一阻,力道輕了些,卻也疼痛難忍,只要再挨得幾拳,非昏去不可。他絕無還手之力,只有將腦袋去撞寶象的胸膛。
         正糾纏得不可開交,突然之間,寶象大叫一聲:「啊喲!」抓住狄雲的手慢慢放鬆,舉在半空的拳頭也不擊落,竟緩緩地垂下,跟著身子挺了幾挺,沉入了塘底。
         狄雲大奇,忙掙扎著起來,只見寶像一動不動,顯已死了。他驚魂未定,不敢去碰他身子,遠遠站在池塘一邊觀看。只見寶象直挺挺地躺在塘底,一動也不再動,隔了良久,看來真的已死,狄雲兀自不敢放心,捧起塊石頭擲到他身上,見仍是不動,才知不是裝死。
         狄雲爬上岸來,猜不透這惡僧到底如何會忽然死去,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我的神照功已然大有威力,自己可還不知?在他胸口撞得幾頭,便送了他的性命?」試一運氣,只覺「足少陽膽經」一脈中的內息,行到大腿「五里穴」,無論如何便不上行,而「手少陽三焦經」一脈,內息行到上臂「清冷淵」也即遇阻滯。比之在獄中時只有反見退步,想是這幾日來心神不定,擱下了功夫所致。顯然,要練成神照功,時日火候還差得很遠。
         他怔怔地站在池塘之旁,對眼前的情景始終不敢相信是真事。但見雨點一滴滴地落在池塘水面,激成一個個漪漣。寶象的屍身躺在塘底,了無半點生氣。
         呆了一陣,回到殿中,只見鐵鑊下的柴火已經熄滅,鐵鑊旁又有兩隻老鼠死在地下,肚皮朝天,耳朵和後足兀自微微抖動。狄雲心想:「原來寶像自己倒捉到了兩隻老鼠,沒福享受,便給我打死了。」見鑊中尚有碗許殘湯,是寶象喝得剩下來的,他肚中正饑,端起鐵鑊,張口便要去喝老鼠湯。突然之間,鼻中聞到一陣奇特的香氣。
         他一呆之下,雙手持著鐵鑊,縮嘴不喝,尋思:「這是什麼香氣?我聞到過的,那決不是什麼好東西。」再聞了聞老鼠湯中的奇香,登時省悟,大叫一聲:「好運氣!」雙手一抬,將鐵鑊向天井中拋了出去,轉過身來,向著丁典的屍身含淚說道:「丁大哥,你雖在死後,又救了兄弟一命。」
         在千鈞一髮的瞬息之間,他明白了寶象的死因。
         丁典中了「金波旬花」的劇毒,全身血肉都含奇毒。寶象刀砍丁典屍身,老鼠在傷口中噬食血肉。老鼠食後中毒而死,寶象煮鼠為湯而食,跟著便也中毒。兩人在池塘中糾纏鬥毆,寶象突然毒發身亡。眼前鐵鑊旁這兩頭死鼠,也是喝了鑊中的毒湯而死的。          狄雲心想:「倘若那金波旬花不是有這麼一股奇怪的香氣,倘若我心思轉得稍慢片刻,這毒湯已然喝下肚去了。」
         又想:「我第一次聞到這『金波旬花』的香氣,是在凌小姐的靈堂之中,凌知府塗了在他女兒的棺木上。丁大哥以前卻曾聞過的,曾中過毒,第二次怎能不知?是了,那時丁大哥見到凌小姐的棺木,心神大亂,甚麼都不知道了。」
         他曾數度萬念俱灰,自暴自棄,不想再活在人世,但此刻死裡逃生,卻又慶幸不已。天空仍是烏雲重重疊疊,大雨如注,心中卻感到了一片光明,但覺只須留得一條命在,便有無盡歡樂,無限風光。
         他定了定神,先將丁典的屍身端端正正的放在殿角,然後出外將寶象的屍身從池塘里拉了起來,挖個坑埋了。回到殿中,只見寶象的衣服搭在神壇之上,壇上放著一個油布小包,另有十來兩碎銀子。
         他好奇心起,拿過油布小包,打了開來,見裡面又包著一層油紙,再打開油紙,見是一本黃紙小書,封皮上彎彎曲曲的寫著幾行字不像字、圖不像圖的花樣,也不知是什麼。翻將開來,見第一頁上繪著一個精瘦乾枯的裸體男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面目極是詭異,旁邊注滿了五顏六色的怪字,形若蝌蚪,或紅或綠。狄雲瞧著圖中男子,見他鉤鼻深目,曲發高額,不似中土人物,形貌甚是古怪,而怪異之中,更似蘊藏著一股吸引之力,令人不由自主地心旌搖動,神不守舍。他看了一會,便不敢再看。
         翻到第二頁,見上面仍是繪著這個裸體男子,只是姿式不同,左足金雞獨立,右足橫著平伸而出,雙手反在身後,左手握著右耳,右手握著左耳。一路翻將下去,但見這裸體人形的姿式越來越怪,花樣變幻無窮,有時雙手撐地,有時飛躍半空,更有時以頭頂地倒立,下半身卻憑空生出六條腿來。到了後半本中,那人手中卻持了一柄彎刀。
         他回頭翻到第一頁,再向圖中那人臉上細瞧,見他舌尖從左邊嘴角中微微伸出,同時右眼張大而左眼略瞇,臉上神情十分古怪,便因此而生。他好奇心起,便學著這人的模樣,也是舌尖微吐,右眼張而左眼閉,這姿式一做,只覺得顏面十分舒暢,再向圖形中看去時,隱隱見到那男子身上有幾條極淡的灰色細線,繪著經脈。狄雲心道:「是了,原來這人身上不繪衣衫,是為了要顯出經脈。」
         丁典在獄中授他神照功之時,曾將人身的經脈行走方位,解說得極是詳細明白,練這項最上乘的內功,基本關鍵便在於此。他早已記得熟了,這時瞧著圖中人身上的經脈線路,不由自主便調運內息,體內一股細微的真氣便依著那經脈運行起來。
         尋思:「這經脈運行的方位,和丁大哥所授的恰恰相反,那只怕不對。」但隨即轉念:「我便試他一試,又有何妨?」當即催動內息,循圖而行,片刻之間,便覺全身軟洋洋的,說不出的輕快舒暢。他練神照功時,全神貫注的凝氣而行,那內息便要上行一寸、二寸,也是萬分艱難,但這時照著圖中的方位運行,霎時之間便如江河奔流,竟絲毫不用力氣,內息自然運行。他心中又驚又喜:「怎麼我體內竟有這樣的經脈?莫非連丁大哥也不知麼?」跟著又想:「這本冊子是那惡和尚的,而書上文字圖形又都邪裡邪氣,定不是什麼正經東西,還是別去沾惹的為是。」
         但這時他體內的內息運行正暢,竟不想就此便停,心中只想:「好罷,只玩這麼一次,下次不能再玩了。」漸漸覺得心曠神怡,全身血液都暖了起來,又過一會,身子輕飄飄地,好似飽飲了烈酒一般,禁不住手舞足蹈,口中嗚嗚嗚地發出低聲呼叫,腦中一昏,倒在地下,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過了良久良久,這才知覺漸復,緩緩睜開眼來,只覺日光照耀,原來大雨早停,太陽曬進殿來。狄雲一躍而起,只覺精神勃勃,全身充滿了力氣,心想:「難道這本冊子上的功夫,竟有這般好處?不,不!我還是照丁大哥所授的功夫用心習練才是,這種邪魔歪道,一沾上身,說不定後患無窮。」拿起冊子,要想伸手撕碎,但想了一想,總覺其中充滿秘奧,不捨得便此毀去。
         他整理一下衣衫,但見破爛已極,實在難以蔽體,見寶象的僧衣和褲子搭在神壇之上,倒是完好,於是取過來穿在身上。雖然穿了這惡僧的僧袍,心中甚覺彆扭,但總勝於褲子上爛了十七八個破洞,連屁股也遮不住。他將那本冊子和十多兩碎銀都揣在懷裡,到大樹下的泥坑中將那包首飾和銀兩挖了出來收起,抱起丁典的屍身,走出廟去。
         行出百餘丈,迎面來了一個農夫,見到他手中橫抱著一個死屍,不由得大吃一驚,一失足便摔在田中,滿身泥濘地掙扎起來,一足高一足低地快步逃走。
         狄雲知道如此行走,必定惹事,但一時卻也想不出甚麼良策。幸好這一帶甚是荒僻,一路走去,不再遇到行人。他橫抱著丁典,心下只想:「丁大哥,丁大哥,我捨不得和你分手,我捨不得和你分手。」
         忽聽得山歌聲起,遠遠有七八名農夫荷鋤走來,狄雲急忙一個箭步,躲入山旁的長草之中,待那些農夫走過,心想:「若不焚了丁大哥的遺體,終究不能完成他與凌小姐合葬的心願。」到山坳中拾些枯枝柴草,一咬牙,點燃了火,在丁典屍身旁焚燒起來。
         火舌吞沒了丁典頭髮和衣衫,狄雲只覺得這些火焰是在燒著自己的肌肉,撲在地下,咬著青草泥土,淚水流到了草上土中,又流到了他嘴裡……
         狄雲細心撿起丁典的骨灰,鄭重包在油紙之中,外面再裹以油布。這油紙油布本是寶象用來包藏那本黃紙冊子的。包裹外用布條好好的縛緊了,這才貼肉縛在腰間。再用手挖了一坑,將剩下的灰燼撥入坑中,用土掩蓋了,拜了幾拜。
         站起身來,心下茫然:「我要到哪裡去?」世上的親人,便只師父一人,自然而然的想起:「我且回沅陵去尋師父。」師父刺傷萬震山而逃去,料想不會回歸沅陵老家,必是隱姓埋名,遠走高飛。但這時除了回沅陵去瞧瞧之外,實在想不出還有旁的什麼地方可去。
         當下轉上了大路,向鄉人一打聽,原來這地方叫做程家集,是在湖北監利縣之北,要到湖南,須得先過長江。
         狄雲到了市集,取出碎銀買些麵食吃了,來到渡口,搭船過江,回想昨日過江時逃避寶象的追趕,何等驚慌,今日卻悠悠閒閒的重過長江,相隔不過一日,情景卻全然不同了。
         渡船靠了南岸,狄雲上得岸來,只聽得喧嘩叫嚷,人頭湧湧,不少人吵成一團,跟著砰砰聲響,好些人打了起來,狄雲好奇心起,便走近去瞧瞧熱鬧。
         只見人叢之中,七八條大漢正圍住一個老者毆打。那老者青衣羅帽,家人裝束。那七八條漢子赤足短衣,身邊放著短秤魚簍,顯然都是魚販。狄雲心想這是尋常打架,沒什麼好瞧的,正要退開,只見那老人家飛足將一名壯健魚販踢了個觔斗,原來他竟身有武功。
         這一來,狄雲便要瞧個究竟了。只見那老家人以寡敵眾,片刻間又打倒了三名魚販。旁邊瞧著的魚販雖眾,一時竟無人再敢上前。忽聽得眾魚販歡呼起來,叫道:「頭兒來啦,頭兒來啦!」只見江邊兩名魚販飛奔而來,後面跟著三人。那三人步履頗為沉穩,狄雲一眼瞧去,便知是身有武功之人。
         那三人來到近前,為首一人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蠟黃的臉皮,留著一撇鼠鬚,向倒在地下哼哼唧唧的幾名魚販望了一眼,說道:「閣下是誰,仗了誰的勢頭,到我們華容縣來欺人?」他這幾句話是向那老家人說的,可是眼睛向他望也沒望上一眼。原來過江之後,這裡已是湖南華容縣地界。
         那老家人道:「我只是拿銀子買魚,什麼欺人不欺人的?」那頭兒向身旁的魚販問道:「幹麼打了起來?」那魚販道:「這老傢伙硬要買這對金色鯉魚。我們說金色鯉魚難得,是頭兒自己留下來合藥的。這老傢伙好橫,卻說非買不可。我們不賣,他竟動手便搶。」
         那頭兒轉過身來,向那老家人打量了幾眼,說道:「閣下的朋友,是中了藍砂掌麼?」
         那老家人一聽,臉色變了,說道:「我不知道什麼紅砂掌、藍砂掌。我家主人不過想吃鯉魚下酒,吩咐我拿了銀子來買魚。普天下可從來沒有什麼魚能賣、什麼魚又不能賣的規矩?」
         魚販頭兒冷笑道:「真人面前說什麼假話?閣下尊姓大名,能見告麼?倘若是好朋友,別說這兩尾金色大鯉魚可以奉送,在下還可以送上一粒專治藍砂掌的『玉肌丸』。」
         那老家人臉色更是驚疑不定,隔了半晌,才道:「閣下是誰,如何知道藍砂掌,如何又有玉肌丸?難道,難道……」魚販頭兒道:「不錯,在下和那使藍砂掌的主兒,確是有三分淵源。」
         那老家人更不打話,身形一起,伸手向一隻魚簍抓去,行動極是迅捷。魚販頭兒冷笑道:「有這麼容易!」呼的一掌,便往他背心上擊了過去。老家人回掌一抵,借勢借力,身子已飄在數丈之外,提著魚簍,急步疾奔。那魚販頭兒沒料到他有這一手,眼見追趕不上,手一揚,一件暗器帶著破空之聲,向他背心急射而去。
         那老家人奪到鯉魚,滿心歡喜,一股勁兒的發足急奔,沒想到有暗器射來。魚販頭子發射的是一枚瓦楞鋼鏢,他手勁大,去勢頗急。狄雲眼見那老家人不知閃避,心中不忍,順手提起地下一隻魚簍,從側面斜向鋼鏢擲去。
         他武功已失,手上原沒多少力道,只是所站地位恰到好處,只聽得卜的一聲響,鋼鏢插入了魚簍。那魚簍向前又飛了數尺,這才落地。
         那老家人聽得背後聲響,回頭一瞧,只見那魚販頭子手指狄雲,罵道:「兀那小賊禿,你是哪座廟裡的野和尚,卻來理會長江鐵網幫的閒事?」
         狄雲一怔:「怎地他罵我是小賊禿了?」見那魚販頭子聲勢洶洶,又說到什麼「長江鐵網幫」,記得丁大哥常自言道,江湖上各種幫會禁忌最多,若是不小心惹上了,往往受累無窮。他不願無緣無故的多生事端,便拱手道:「是小弟的不是,請老兄原諒。」          那魚販頭子怒道:「你是什麼東西,誰來跟你稱兄道弟?」跟著左手一揮,向下的魚販道:「將這兩人都給我拿下了。」
         便在此時,只聽得叮噹叮噹,叮玲玲,叮噹叮噹,叮玲玲一陣鈴聲,兩騎馬自西向東,沿著江邊馳來。那老家人面有喜色,道:「我家主人親自來啦,你跟他們說去。」
         魚販頭子臉色一變,道:「是『鈴劍雙俠』?」但隨即臉色轉為高傲,道:「是『鈴劍雙俠』便又怎地?還輪不到他們到長江邊上來耀武揚威。」
         說話未了,兩乘馬已馳到身前。狄雲只覺眼前一亮,但見兩匹馬一黃一白,都是神駿高大,鞍轡鮮明。黃馬上坐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男子,一身黃衫,身形高瘦。白馬上乘的是個少女,二十歲上下年紀,白衫飄飄,左肩上懸著一朵紅綢制的大花,臉色微黑,相貌卻極為俏麗。兩人腰垂長劍,手中都握著一條馬鞭,兩匹馬一般的高頭長身,難得的是黃者全是黃,白者全是白,身上竟無一根雜毛。黃馬頸下掛了一串黃金鸞鈴,白馬的鸞鈴則是白銀所鑄,馬頭微一擺動,金鈴便發出叮噹叮噹之聲,銀鈴的聲音又是不同,叮玲玲、叮玲玲的,更為清脆動聽。端的是人俊馬壯。狄雲一生之中,從未見過這般齊整標緻的人物,不由得心中暗暗喝一聲采:「好漂亮!」
         那青年男子向著那老者道:「水福,鯉魚找到了沒有?在這裡幹什麼?」那老家人道:「汪少爺,金色鯉魚找到了一對,可是……可是他們偏偏不肯賣,還動手打人。」
         那青年一瞥眼見到地下魚簍上的那枚鋼鏢,說道:「嘿,誰使這般歹毒的暗器?」馬鞭一伸,鞭絲已捲住鋼鏢尾上的藍綢,提了回來,向那少女道:「笙妹,你瞧,是見血封喉的『蠍尾鏢』!」
         那少女道:「是誰用這鏢了?」話聲甚是清亮。
         那魚販頭子微微冷笑,右手緊握腰間單刀刀柄,說道:「鈴劍雙俠這幾年闖出了好大的名頭,長江鐵網幫不是不知。可是你們想欺到我們的頭上,只怕也沒這麼容易。」他語氣硬中帶軟,顯然不願與鈴劍雙俠發生爭端。
         那少女道:「這種蠍尾鏢蝕心腐骨,太過狠毒,我爹爹早說過誰也不許再用,難道你不知道麼?幸好你不是用來打人,打魚簍子練功夫,還不怎樣。」
         水福道:「小姐,不是的。這人發這毒鏢射我。多蒙這位小師父斜刺裡擲了這只魚簍過來,才擋住了毒鏢。要不然小的早已沒命了。」他一面說,一面指著狄雲。
         狄雲暗暗納悶:「怎地一個叫我小師父,一個罵我小賊禿,我幾時做起和尚來啦?」
         那少女向狄雲點了點頭,微微一笑,示意相謝。狄雲見她一笑之下,容如花綻,更是嬌艷動人,不由得臉上一熱,很感羞澀。
         那青年聽了水福之言,臉上登時如罩了一層嚴霜,向那魚販頭子道:「此話當真?」不等待對方回答,馬鞭一振,鞭上捲著的鋼鏢疾飛而出,風聲呼呼,拍的一聲,釘在十數丈外的一株柳樹之上,手勁之強,實足驚人。
         那魚販頭子兀自口硬,說道:「逞什麼威風了?」那青年公子喝道:「便是要逞這威風!」提起馬鞭,向他劈頭打落,那魚販頭子舉刀便格。不料那公子的馬鞭忽然斜出向下,著地而卷,招數變幻,直攻對方下盤。魚販頭子急忙躍起相避。這馬鞭竟似是活的一般,倏的反彈上來,已纏住了他右足。那公子足尖在馬腹上輕輕一點,胯下黃馬立時向前一衝。那魚販頭子的下盤功夫本來甚是了得,這青年公子就算用鞭子纏住了他,也未必拖得他倒。但這公子先引得他躍在半空,使他根基全失,這才揮鞭纏足,那黃馬這一衝有千斤之力,魚販頭子力氣再大,也是禁受不起,只見他身軀被黃馬拉著,凌空而飛。眾魚販大聲吶喊,七八個人隨後追去,意圖救援。
         那黃馬縱出數丈,將那馬鞭崩得有如弓弦,青年公子蓄勢借力,振臂一甩,那魚販頭子便如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他空有一身武功,卻是半點使不出來,身子不由自主的向江中射去。岸上眾人大驚之下,齊聲呼喊。只聽得撲通一聲,水花濺起老高,魚販頭子摔入了江中,霎時間沉入水底,無影無蹤。
         那少女拍手大笑,揮鞭衝入魚販群中,東抽一記,西擊一招,將眾魚販打得跌跌撞撞地四散奔逃。魚簍魚網撒了一地,鮮魚活蝦在地上亂爬亂跳。
         那魚販頭子一生在江邊討生活,水性自是精熟,從江面上探頭出來,已在下游數十丈之外,污言穢語地亂罵,卻也不敢上岸再來廝打。
         水福提起盛著金鯉的魚簍,打開蓋子,歡歡喜喜地道:「公子請看,紅嘴金鱗,難得又這般肥大。」那青年道:「你急速送回客店,請花大爺應用救人。」水福道:「是。」走到狄雲身前,躬了躬身,道:「多謝小師父救命之恩。不知小師父的法名怎生稱呼?」狄雲聽他左一句小師父,右一句小師父,叫得自己心中發毛,一時答不上話來。那青年道:「快走,快走。千萬不能耽擱了。」水福道:「是。」不及等狄雲答話,快步去了。
         狄雲見這兩位青年男女人品俊雅,武藝高強,心中暗自羨慕,頗有結納之意,只是對方並不下馬,想要請教姓名,頗覺不便。正猶豫間,那公子從懷中掏出一錠黃金,說道:「小師父,多謝你救了我們老家人一命。這錠黃金,請師父買菩薩座前的香油罷。」輕輕一拋,將金子向狄雲投了過來。狄雲左手一抄,便已接住,向他回擲過去,說道:「不用了。請問兩位尊姓大名。」
         那青年見他接金擲金的手法,顯是身有武功,不等金子飛到身前,馬鞭揮出,已將這錠黃金捲住,說道:「師父既然也是武林中人,想必得知鈴劍雙俠的小名。」
         狄雲見他抖動馬鞭,將那錠黃金舞弄得忽上忽下,神情舉止,頗有輕浮之意,便道:「適才我聽那魚販頭子稱呼兩位是鈴劍雙俠,但不知閣下尊姓大名。」那青年怫然不悅,心道:「你既知我們是鈴劍雙俠,怎會不知我的姓名?」口中「嗯」了一聲,也不答話。
         便在此時,一陣江風吹了過來,拂起狄雲身上所穿僧袍的衣角。
         那少女一聲驚噫,道:「他……他是西藏青教的……的……血刀惡僧。」那青年滿臉怒色,道:「不錯。哼,滾你的罷!」
         狄雲大奇,道:「我……我……」向那少女走近一步,道:「姑娘你說什麼?」那少女臉上現出又驚又怒的神態,道:「你……你……你別走近我,滾開。」狄雲心中一片迷惘,問道:「什麼?」反而更向她走近了一步。
         那少女提起馬鞭,刷的一聲,從半空中猛擊下來。狄雲萬料不到她說打便打,轉頭欲避,已然不及,刷的一聲響處,這一鞭著著實實的打在臉上,從左額角經過鼻樑,通向右邊額角,擊得好不沉重。狄雲驚怒交集,道:「你……你幹麼打我?」見那少女又揮鞭打來,伸手便欲去奪她馬鞭,不料這少女鞭法變幻,他右手剛探出,馬鞭已纏上了他頭頸。
         跟著只覺得後心猛地一痛,已被那青年公子從馬上出腿,踢了一腳,狄雲立足不定,向前便倒。那公子催馬過來,縱馬蹄往他身上踹去。狄雲百忙中向外一滾,昏亂中只聽得銀鈴聲叮玲玲的響了一下,一條白色的馬腿向自己胸口踏將下來。狄雲更無思索餘地,情知這一腳只要踹實了,立時便會送命,彎身一縮,但聽得喀喇一聲,不知斷了什麼東西,眼前金星飛舞,什麼也不知道了。
         待得他神智漸復,醒了過來,已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迷迷糊糊中撐手想要站起,突然左腰一陣劇痛,險些又欲暈去,跟著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他慢慢轉頭,只見右腿褲腳上全是鮮血,一條腿扭得向前彎轉。他好生奇怪:「這條腿怎會變成這個樣子?」過了一會,這才明白:「那姑娘縱馬踹斷了我的腿。」
         他全身乏力,腿上和背心更是痛得厲害,一時之間自暴自棄的念頭又生:「我不要活了,便這麼躺著,快快死了才好。」他也不呻吟,只盼速死。可是想死卻並不容易,甚至想昏去一陣也是不能,心中只想:「怎麼還不死?怎麼還不死?」
         過了良久良久,這才想到:「我跟他二人無冤無仇,沒半點地方得罪了他們,正說得好好的,幹麼忽然對我下這毒手?」苦苦思索,心中一片茫然,實無絲毫頭緒,自言自語:「我就是這麼蠢,倘若丁大哥在世,就算不能助我,也必能給我解說這中間的道理。」
         一想起丁典,立時轉念:「我答應了丁大哥,將他與凌小姐合葬。這心願未了,我無論如何不能便死。」伸手到腰間一摸,發覺丁典的骨灰包並沒給人踢破,心下稍慰,用力坐起身來,喉頭一甜,又是鮮血上湧。他知道多吐一口血,身子便衰弱一分,強自運氣,想將這口血壓將下去,卻覺口中鹹鹹的,一張嘴,又是一灘鮮血傾在地下。
         最痛的是那條斷腿,就像幾百把小刀不住在腿上砍斬,終於連爬帶滾地到了柳蔭下,心想:「我不能死,說什麼也得活下去。要活下去便得吃東西。」見地下的魚蝦早已停止跳動,死去多時,便抓了幾隻蝦塞入口中,胡亂咀嚼,心想:「先得接好斷腿,再想法子快快離開。」
         遊目四顧,見眾魚販拋在地下的各樣物事兀自東一件、西一件地散著,於是爬過去取了一柄短槳,又取過一張漁網,先將漁網慢慢拆開,然後搬正自己斷腿,將短槳靠在腿旁,把漁網的麻繩纏了上去。纏一會,歇一會,每逢痛得要暈過去時,便閉目喘氣,等力氣稍長,又再動手。
         好容易綁好斷腿,心想:「要養好我這條腿,少說也得兩個月時光。卻到哪裡去養息才好?」瞥眼見到江邊的一排漁舟,心念一動:「我便住在船中,不用行走。」他生怕這批魚販回來,更遭災難困厄,雖已筋疲力盡,卻不敢稍歇,向著江邊爬去,爬上一艘漁船,解下船纜,扳動短槳,慢慢向江心劃去。
         一低頭間,只見身上一角僧袍翻轉,露出衣襟上一把殷紅帶血的短刀,乃是以大紅絲線所繡,刀頭上有三點鮮血滴下,也是紅線繡成,形狀生動,十分可怖。他驀地醒悟:「啊,是了,這是寶象惡僧的僧袍。這兩人只道我是惡僧的一夥。」一伸手,便摸到了自己光禿禿的腦袋。
         他這才恍然,為什麼那老家人口口聲聲地稱自己為「小師父」,而長江鐵網幫的魚販頭子又罵自己為:「小賊禿」,原來自己早已喬裝改扮做了個和尚,卻兀自不覺。又想:「我衣角一翻,那姑娘便說我是西藏青教的什麼血刀惡僧。這把血刀的模樣這麼難看,這一派的和尚又定是無惡不作之人,單看寶象,便可想而知了。」
         他無端端的給踹斷了腿,本來極是惱怒悲憤,一想明白其間的原因過節,登時便對「鈴劍雙俠」消了敵意,反覺這對青年英俠嫉惡如仇,實是大大的好人,只是這二人武功高強,人品俊雅,自己便算將誤會解釋明白了,也不配跟他們結交。
         將漁船慢慢劃出十餘里,見岸旁有個小市鎮,遠遠望去,人來熙往的甚是熱鬧,心想:「這件僧衣披在身上,是個大大的禍胎,須得盡早換去了才好。」當下將船划近岸邊,撐著短槳拄地,掙扎著一跛一拐,走上岸去。市上行人見這青年和尚跛了一條腿,滿身血污,向他瞧去時臉上都露出驚疑的神色。
         對這等冷漠疑忌的神氣,狄雲這幾年來受得多了,倒也不以為意。他緩緩在街上行走,見到一家舊衣店,便進去買了一件青衣長袍,一套短衫褲。這時更換衣衫,勢須先行赤身露體,只得將青布長袍穿在僧袍之外,又買了頂氈帽,蓋住光頭,然後到西首一家小飯鋪中去買飯充飢。待得在飯鋪的長凳上坐定,累得幾欲暈倒,又嘔了兩大口血。
         店伙送上飯菜,是一碗豆腐煮魚,一碗豆豉臘肉。狄雲聞到魚肉和米飯的香氣,精神為之一振,拿起筷子,扒了兩口飯,挾起一塊臘肉送進口中,咀嚼得幾下,忽聽得西北角上叮噹叮噹、叮玲玲,叮噹叮噹、叮玲玲,一陣陣鸞鈴之聲響了起來。
         他口中的臘肉登時便嚥不下咽喉,心道:「鈴劍雙俠又來了。要不要迎出去說明誤會?
         我平白無辜的給他們縱馬踩成這般重傷,若不說個清楚,豈不冤枉?」
         可是他這些日子中受苦太深,給人欺侮慣了,轉念便想:「我這一生受的冤枉,難道還算少了?再給他們冤枉一次,又有何妨?」但聽得鸞鈴的聲響越來越近,狄雲轉過身來,面朝裡壁,不願再和他們相見。
         便在這時,忽然有人伸手在他肩頭一拍,笑道:「小師父,你幹下的好事發了,我們太爺請你去喝酒。」
         狄雲吃了一驚,轉身過來,見是四個公人,兩個拿著鐵尺鐵鏈,後面兩人手執單刀,滿臉戒備之色。狄雲叫聲:「啊喲!」站起身來,順手抓起桌上一碗臘肉,劈臉向左首那公人擲去,跟著手肘一抬,掀起板桌,將豆腐、白飯、菜湯,一齊向第二名公人身上倒去,心道:「荊州府的公人追到了。我若再落在凌退思的手中,哪裡還有命在?」
         那兩名公人被他夾頭夾腦的熱菜熱湯一潑,忙向後退,狄雲搶步奔了出去。但只跨得一步,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他在惶急之際,竟忘了左腿已斷。第三名公人瞧出便宜,舉刀砍來。狄雲武功雖失,對付這些公人卻還是綽綽有餘,抓住他手腕一擰,已奪過了他單刀。
         四名公人見他手中有了兵器,哪裡還敢欺近,只是大叫:「採花淫僧拒捕傷人啊!」
         「血刀惡僧又犯了案哪!」「姦殺官家小姐淫僧在這裡啊。」
         這麼一叫嚷,市鎮上眾人紛紛過來,見到狄雲這麼滿臉都是傷痕血污的可怖神情,都遠遠站著,不敢走近。
         狄雲聽得公人的叫嚷,心道:「難道不是荊州府派來捉拿我的?」大聲喝道:「你們胡說些什麼?誰是採花淫僧了?」
         叮噹叮噹、叮玲玲幾聲響處,一匹黃馬、一匹白馬雙雙馳到。「鈴劍雙俠」人在馬上,居高臨下,一切早已看清。兩人一見狄雲,怔了一怔,覺得面容好熟,立時便認出他便是那個血刀惡僧,只是喬裝改扮了,想要掩飾本來面目。
         一名公人叫道:「喂,大師父,你風流快活,也不打緊,怎地事後又將人家姑娘一刀殺了?好漢一人做事一身當,跟我們到縣裡去打了這樁官司罷。」另一名公人道:「你去買衣買帽,改裝易容,可都給哥兒們瞧在眼裡啦。你今天是逃不走的,還是乖乖就縛的好。」狄雲怒道:「你們就會胡說八道,冤枉好人。」一名公人道:「那是決計冤枉不了的。大前天晚上你闖進李舉人府中姦殺李舉人的兩位小姐,我是清清楚楚瞧見了的,眼睛眉毛,鼻頭嘴巴,沒一樣錯了,的的確確便是你。」
         「鈴劍雙俠」勒馬站在一旁觀看。
         「表哥,這和尚的武功沒什麼了不起啊。剛才若不是瞧在他救了水福性命的份上,早就殺了他。原來他……他竟這麼壞。」
         「我也覺得奇怪。雖說這些惡僧在長江兩岸做了不少天理難容的大案,傷了幾十條人命,公人奈何他們不得,可是兩湖豪傑又何必這等大驚小怪?瞧這小和尚的武功,他的師父、師兄們也高明不到了哪裡去。」
         「說不定他這一夥中另有高手,否則的話,兩湖豪傑幹麼要來求我爹爹出手?又上門去求陸伯伯、花伯伯、劉伯伯?」
         「哼,這些兩湖豪傑也當真異想天開,天下又有哪一位高人,須得勞動『落花流水』四大俠同時出手,才對付得了?」
         「嘻嘻,勞動一下咱們『鈴劍雙俠』的大駕,那還差不多。」
         「表妹,你到前面去等我,讓我一個人來對付這賊禿好了。」
         「我在這裡瞧著。」
         「不,你還是別在這裡。武林中人日後說起這回事來,只說是我汪嘯風獨自出手,殺了血刀惡僧,可別把水笙水女俠牽扯在內。你知道,江湖上那些人的嘴可有多髒。」
         「對,你想得周到,我可沒你這麼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