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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2 第十二章 左右為難

         項少龍返抵聽松院時,費淳迎上來道:「報告項爺,張泉、昆山兩人走了。」
         項少龍早忘記了兩人,聞言愕然道:「有沒有攜帶行李?」
         費淳垂手恭敬答道:「裝滿了兩輛騾車。大小姐都知道這件事。」
         項少龍暗忖這倒落得乾乾淨淨,正要先回房去,費淳有點尷尬的道:「項爺,歌舞團解散後,一眾兄弟可否追隨項爺呢?」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歌舞團不會解散,你們該盡心盡力扶持二小姐,周遊列國,好過悶在一個地方。」說罷舉步登上主堂的台階。
         費淳追在他身後道:「大小姐、二小姐都請項爺去見他,還有幸月小姐,噢,差點忘了,潭先生來了,在東廂等候項爺,說有十萬火急的事。」
         項少龍見自己變得這麼受歡迎,頭都大了起來,當然是先往見肖月潭。
         肖月潭立在窗前,負手呆看窗外的園景,到項少龍來到他身後,才平靜地道:「少龍,我有個很壞的消息。」
         項少龍嚇了一跳,問道:「什麼壞消息?」
         肖月潭道:「今天我易容改裝跟蹤韓闖,這忘恩負義之徒竟偷偷去見郭開,商量了整個時辰才離開。」
         項少龍中心湧起淒酸的感覺,我不負人,人卻負我,還有什麼話好說的。這傢伙愈來愈高明,連龍陽君都給他騙了。無奈道:「什麼都沒有所謂,我今晚就走,龍陽君已安排好一切。」
         肖月潭轉過身來,探手抓著他兩邊肩頭,肅容道:「怎麼走?水路兩路交通完全被大雪癱瘓下來。龍陽君和韓闖是一丘之貉,都是想要你的命。」
         又道:「我之所以心中動疑,皆因龍陽君來見韓闖,兩人談了片刻,韓闖便去找郭開,你說這是什麼一回事。」
         項少龍色變道:「什麼?」
         肖月潭歎道:「少龍你太信任朋友了!可是當利益涉及國家和整個家族的生死榮辱,什麼交情都會給撇在一旁。對三晉的人來說,你項少龍三字已成了他們的催命符,只有把你除去,他們方可安心。」
         項少龍頭皮發麻,若不能走,他豈非要面對曹秋道的神劍和其他種種煩事。
         決然道:「那我自己走好了。」
         肖月潭道:「你的臂傷仍未痊好,這麼走太危險哩。」
         頓了頓續道:「聽說曹秋道已向你下了戰書,你難道不戰而逃嗎?」
         項少龍苦笑道:「我還有什麼辦法呢?老兄的消息真靈通。」
         肖月潭道:「不是我消息靈通,而是有人故意把消息散播,弄得滿城皆知。使你難以避戰。唉,你有沒有想過這麼的溜了,對你會造成很大的損害,呂不韋必會大肆宣揚,以影響你在秦軍心中的神聖地位。」
         項少龍愕然道:「明知是送死,還要打嗎?」
         肖月潭道:「若憑你現在這種心態,必輸無疑。但只要看他親自約戰,可知他認定你是能匹配他的對手。」
         項少龍苦笑道:「也可能是韓竭奉呂不韋之命,請他來對付我。」
         肖月潭道:「這只是你不瞭解曹秋道,根本沒有人能影響他。此人畢生好劍,弱寇之年,便周遊各地,找人切磋劍藝,聽說二十五歲後,從未嘗過敗北的滋味,博得劍聖美名。」
         項少龍失聲道:「那你還要我接受他的挑戰?」
         肖月潭正容道:「這只是以事論事,秦人最重武風和劍手的榮譽,你輸了沒話好說,但若不戰而逃。對你威望的打擊卻是難以估計。或者你可用詐語誆他只過十招,那說不定可圓滿收場,大家都可以和氣下台。」
         項少龍大為心動,點頭道:「不若我正式向齊王提出,表面當然大說風光話,什麼不希望見有人受傷諸如此類。」
         肖月潭沉吟片晌,道:「不若直接修書給曹秋道,這老傢伙對上趟留不下你,必心生不忿,故必肯應承。假若無人知道此事的話,而你又能捱得過這十招,那人人都當你把老曹逼和,對你的聲名當是有益無害。」
         項少龍暗忖曹秋道可能已摸清他百戰刀法的路子,非若上趟般猝不及防,頹然道:「這十劍可不易捱。無論速度、力道和招式,我都遜於他。」
         肖月潭抓著他肩頭的手猛力一搖,聲色俱厲道:「項少龍,你看著我,現在是你的生死關頭。假若你仍認定必輸無疑,就永遠都回不了咸陽去見你的妻兒。只要三天後你有命從稷下官的觀星台走下來,那晚你立即離開臨淄,回秦後全力對付呂不韋。否則你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完了。」
         項少龍渾身冒出冷汗,驚醒過來。虎目神光閃閃,回望肖月潭沉聲道:「我明白了,項少龍絕不會有負肖兄的期望,我項少龍一定可活著回到咸陽的。」
         肖月潭放開抓著他的手,道:「我現在到你房中寫信,畫押後就親自給你送到曹秋道手上,然後就看他有沒有這豪情了。」
         項少龍步入後院的大花園,鳳菲等正在剷去了積雪的露天處排演舞樂,由董淑貞試唱壓軸主曲。
         他現在已頗為識貨。發覺董淑貞比之鳳菲又是再一種截然不同的味道。
         不像鳳菲的放任慵懶,而是帶著如詩如畫的清麗情味,但在怨慮中卻搖曳某種難以形容的頑皮與熱情,非常動人。
         眾女均全神投進曲樂去,所以項少龍踏入園裡時,並沒有引起注意,只鳳菲來到他旁,低聲道:「當淑貞唱罷此曲後,就由上將軍宣佈鳳菲退隱嫁入項家,淑貞則成為鳳菲的繼承者,稷下宮那一台則由淑貞擔任。」
         項少龍失聲道:「什麼?」
         鳳菲「噗哧」笑道:「什麼什麼的?你化身沈良不是要勾引人家嗎?」
         項少龍知她只在說頑皮話,岔開話題道:「韓竭來找過你嗎?」
         鳳菲白了他一眼,幽幽歎道:「人家正為此事找你,他說去見仲孫玄華,是想探聽仲孫龍對我的事,還指天誓日的說不會辜負鳳菲。說得人家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項少龍苦笑道:「這種事外人很難幫忙的。不過仲孫龍已保證不會對你再有不軌之念,還包保護送大小姐到任何地方去。」
         鳳菲嬌軀一震道:「聽你的語氣,好像龍陽君和韓闖全都靠不住似的,又似暗示我不要跟韓竭,這是什麼一回事呢!」
         此時歌聲樂聲攀上最高潮,充盈著歡娛喜慶的氣氛,炫麗燦爛,活力充沛,再在一記編鐘的清響裡,一切倏然而止,但餘韻卻繚繞不去。
         董淑貞領著眾姬,來到項少龍和鳳菲身前,盈盈拜倒,嬌聲問好。
         項少龍深切感受到整個歌舞團的氣氛都改變了,人人鬥志激昂。充滿對前途的憧憬和生機。
         想起今晚若不告而去,對她們的士氣定會造成嚴重的打擊,不由雄心奮起,像她們般鬥志昂揚。
         把對曹秋道的懼意全拋諸腦後。
         董淑貞站起來時,已是熱淚盈眶,秀眸射出說不盡的感激之意。
         此時下人來報,燕國大將徐夷則求見。
         項少龍心中暗歎,知道又要應付另一種煩惱了。
         徐夷則便服來拜候他,更沒有從人,論派勢遠及不上龍陽君等人。
         不見多年,他臉上加添了不少風霜,似是生活並不好過。
         客氣話後,兩人分賓主坐下,這燕國大將喟然道:「今日我們把盞談心,明天可能便要對陣沙場,教人欷噓不已。」
         項少龍也頗有感觸,問起太子丹的近況。
         徐夷則歎道:「與虎狼為鄰,誰能活得安逸,齊人對我們的土地野心,上將軍不會不知道。今次我們本不想派人來,但郭開卻慫恿丹太子,說若能扶起田健,壓抑田單,說不定形勢有變。所以末將才來了。也認識到無論誰人當權,都不會息止野心。」
         項少龍心中暗歎。趙人和燕人還不是恩怨交纏,當年他乘時空機器初抵趙境時,燕人侵趙的大軍剛被廉頗打敗,直攻到燕人的薊都去。那時魏、韓、齊、楚等聯手向趙人施壓,逼趙人退兵,曾幾何時,又輪到齊人對燕用兵,今次卻輪到楚人去扯齊人後腿,皆因三晉在強秦的威脅下,無力應付齊人。
         整個戰國史都是大國兼併小國的歷史,誰不奉行擴張政策,借蠶食別國土地來壯大國勢、加強實力,否則誰就要給別人吞滅。假設燕人比齊人強大,那現在苦著臉的就是齊人了。
         自被趙人大敗後,燕人就在亡國的邊緣上掙扎,若非日後太子丹派出荊軻去刺殺小盤,恐怕沒有多少後人會對燕國留有印象。
         徐夷則續道:「丹太子現在駐馬武陽,那是武水旁的大城,比較接近南方,以應付齊人的威脅,上將軍若有空,丹太子會非常歡喜見到老朋友。」
         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對能否活著回到咸陽都欠缺信心,那還談得上其他事。」
         徐夷則正容道:「上將軍是否指曹秋道約戰一事,此事必是田單、呂不韋在後推波助瀾,上將軍必要小心應付。我們曾派出幾個一流劍手挑戰曹秋道,好挫齊人威風,豈知連仲孫玄華那一關都過不了,想起也教人氣餒。」
         項少龍心知肚明此事是因韓闖陷害他而惹出來的,不想再談,岔開話題道:「徐兄何時回燕?」
         徐夷則答道:「本打算壽宴翌晨立即離開,現在當然要等看到上將軍挫敗曹秋道才走。」
         項少龍搖頭道:「徐兄對我期望太高了。」
         徐夷則微感愕然,道:「尚未交手,為何上將軍卻像沒有什麼信心似的。」
         項少龍當然不能告訴他領教過曹秋道的厲害,只好含糊其詞,改談其他事。
         徐夷則閒聊兩句後,轉入項少龍最害怕的正題道:「今次夷則來拜候,實還有一事相求。」
         項少龍只好道:「徐兄請言無礙。徐夷則正容道:「我們之所以會參加合從軍攻打貴國,實非所願,皆因為勢所迫,否則在齊人威脅下,將變得孤立無援,假若去此心腹之患,敝國絕不會參與合從之舉。」
         項少龍皺眉道:「事關重大,徐兄可作得主嗎?」
         徐夷則歎道:「這並非是否可以作主的問題。而是做主的願望。現在田單和呂不韋遙相勾結。貴國軍隊壓得三晉無力北顧,給與田單能有機會北犯我境。只要上將軍向齊人暗示不會坐看他們擴張領土,那齊人縱有天大膽子,都不敢像現在般放恣。只是一句說話,上將軍就可為貴國贏得敝國的友誼。」
         項少龍尚是首次捲入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下,他雖能影響小盤,皆因他一直都沒存私心,事事為他著想。
         要知秦國自商鞅以來,便訂下了遠交近攻的國策,聯齊楚而凌三晉。至於燕人,自燕昭王築黃金台聘來樂毅等破齊名將,曾威風過一陣子後,秦人從不把僻處東北的弱燕放在眼內,故怎會為燕人開罪齊人。
         再一方面,他卻要為善柔打算,助解子元將田健爭取回來,在某一程度上他勢要許諾田健呂不韋答應他的事,那自然包括了燕國這塊肥肉在內。
         他深切感受到自己並非搞政治的人,當然他可輕易騙得徐夷則的心,佯作答應。然後陽奉陰違,只恨他卻非是這種人。
         項少龍苦笑道:「我要答應此事,只是一句話那麼容易,卻恐怕不易辦得到。」
         徐夷則臉色微變道:「那或者是小將誤會了,還以為上將軍是丹太子真正的朋友。」
         項少龍言道:「徐兄言重了。朋友就是朋友,絕不會改變。但問題現在我非是正式出使來齊,又有呂不韋在旁牽制,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所以不敢輕率答應,可否待我想想再說。」
         再歎一口氣道:「假若我給曹秋道一劍殺掉,那就說什麼都沒用。」
         徐夷則容色稍緩,有點不好意思道:「是小將太急躁了,一切自該留待上將軍由稷下宮凱旋歸來才說。」
         徐夷則言罷起立告辭,剛把他送到府門,李園來了。
         往日項少龍清閒得可抽空睡午覺,現在卻是應接不暇,忙得差點沒命。
         項少龍請李園到大廳等他,先趕去為肖月潭寫好的信畫押,再匆匆朝大廳走去,給小屏兒截著道:「大小姐有十萬火急的事,叫你立即去見她。」
         這小妮子眼含怨懟,十分幽淒。看得他的心都痛起來,卻又沒有辦法,他已下了決心,再不納任何姬妾,感情實是最大的負擔。自倩公主死後,唯一能使他動心的,就只有琴清和李嫣嫣兩女。
         項少龍苦惱道:「但李園正在大廳等我呢!」
         小屏兒道:「那亦要先去見小姐,因為清秀夫人偷偷到了她處。」
         項少龍這才知道清秀夫人原來和鳳菲亦有交情,權衡輕重後,趕了去見這美人兒。
         清秀夫人仍是臉垂重紗,不肯以玉容相示,鳳菲識趣避開後,清秀夫人開門見山道:「上將軍可知你的處境非常險惡?」
         項少龍點頭沉聲道:「夫人有什麼新的消息?」
         清秀夫人道:「李相當然不會將他的事告訴我,不過我已命人留心他,這兩天韓闖不時來找他密談,上將軍觀人於微,當知韓闖非是善類,李相一向不大歡喜韓闖,忽然變得如此親密,自是令人起疑。」
         項少龍歎道:「我明白了。多謝大人,項某非常感激。」
         清秀夫人淡淡道:「此事我只是為嫣嫣做的,否則她定會怪我。我們這些婦人女子,只知上將軍有大恩於李相,而李相若以怨報德,就是大錯特錯,其他的事都不想理。也不敢再耽阻上將軍的正事,上將軍請自便吧。」
         項少龍早習慣了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施禮告退,往見李園。
         李園獨坐廳內,默默喝茶,神情落漠,不知是否因要出賣項少龍而心境不安。
         項少龍在他旁坐下,忽然怒氣上湧,冷冷道:「麻煩李兄通知有關人等,今晚小弟決定不走了。」
         李園劇震道:「項兄今晚要走嗎?」
         項少龍細察他神情,怎看都不似作偽,奇道:「韓闖那忘恩負義的傢伙沒告訴你嗎?」
         李園跳起撞天屈道:「我真不知此事,今次我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韓闖這傢伙給郭開說服要害你,同時嫁禍給呂不韋,好惹起貴國的內亂。咦?難道你誤會我會和他們一鼻孔出氣嗎?若是如此,我李園還是人嗎?嫣嫣也會怨我一世了。」
         項少龍糊塗起來,再分不清楚誰忠誰奸,道:「那這兩天為何不來找我。若我今晚真的走了,豈非落進韓闖和郭開的陷阱嗎?」
         李園慚愧道:「這幾天韓闖頻頻來找我說話,我也曾想過是否對此事不聞不問,但最後都鬥不過自己的良心,少龍勿要怪我,是小弟的意志不夠堅定。」
         項少龍歎道:「你們有否想過,有我一日在秦與呂不韋互相牽制,秦國都難以全力攻打你們。否則會是怎麼樣的情況,你們當可想見。」
         不由又想起小盤的身份危機,那會使他和小盤陷在絕對的下風,就算昌平君等仍支持小盤,但已失去了往日合法的理據。
         李園苦笑道:「其實龍陽君也不想出賣少龍,只因他一時口疏告訴了韓闖他曾在大梁見過你,事後又沒有報知魏增,被他以此威脅,怕被揭了出來累及親族,才迫得要與他合作,他對你的感情,比任何人都來得深厚,故最痛苦亦是他,項兄該明白我的意思。」
         項少龍怒道:「韓闖這傢伙可太過份了。表面還滿口仁義道德,難怪他特別怕我,因為內心有愧。唉,既是內心有愧,那他這人仍不算太壞。」
         李園苦笑道:「想不到項兄仍有心情說笑,韓闖確亦非常苦惱,這麼做有一半是被郭開迫出來的。問題是韓闖身邊有人對郭開通風報訊,使事情洩漏出來,現在韓國最不敢得罪的就是趙人,韓闖更怕了韓晶,怕她向韓王進讒。那他就糟透了。」
         項少龍怒火稍消,笑道:「早知如此當日一劍將郭開宰了,就不會有現在的煩惱。」
         李園道:「換了誰都不會有分別,為了掙扎求存。誰不是不擇手段,只是我做不出這種事吧。照我看,韓闖不用你吩咐都會把今晚送你離臨淄的陰謀取消,因為借曹秋道的劍,總好過用他自己的手。」
         只這一句話,項少龍可斷定李園應沒有參與陰謀,否則就該知道逃走的事是由龍陽君負責,表面上韓闖並不知情。
         心情稍佳,道:「那至少在與曹秋道比武前,我是安全的了。」
         李園歎道:「理該如此,不過我卻得聞臨淄的劍手都躍躍欲試,想先秤秤你的斤兩。」
         項少龍冷哼道:「我目下的心情並不太好,他們最好不要來惹我。」
         李園沉吟道:「曹秋道確是曠古爍今的劍術大師,少龍有把握嗎?」
         項少龍想起肖月潭的「十招之計」,心下稍安,點頭道:「自保該沒有問題。」
         李園大訝,卻沒再作追問,還想說下去時,今次輪到解子元來找他。李園知不宜在旁,匆匆走了。
         項少龍把解子元迎入廳裡,後者苦笑道:「約是約好了。可小弟卻有個難題,夫人她不信我今晚和你在一起,要見過你才肯信。」
         項少龍心知肚明善柔只是找借口見他,苦笑道:「今次由我到府上接解兄好了。」
         解子元喜道:「項兄真夠朋友,二王子知道可與項兄見面,興奮得不得了,說你的一句話,在嬴政面前此呂不韋的十句話更管用。」
         項少龍暗忖齊國之亡,皆因這種心態而來。
         解子元道:「今晚定要再找柔骨美人來陪酒,給她挨著都不知多麼舒服。」
         項少龍道:「她不是田單的人嗎?讓她知道我們說什麼不太好吧!」
         解子元道:「放心好了。她是出名不理政事的。而且說出去亦沒什麼打緊,只要讓二王子知道有你支持我們就成。」
         項少龍想起今早齊王毫不給面子的斥責大王子田生,暗道難怪人人都看漲田健的行情。
         解子元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據傳大王會在壽宴上正式宣佈繼位的太子人選,肯定是二王子無疑。所以我們才要借項兄壓壓田單和呂不韋的氣焰。」
         項少龍那想得到自己會以這種形式與呂不韋和田單進行政治鬥爭,可見政治手段確可殺人不見血。
         自己由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變成不但可影響秦國政壇,還能左右別國政局,確是始料所難及。
         解子元告訴他約定的時間,又匆匆趕去通知仲孫龍父子。
         項少龍返房把密藏的百戰刀取出,掛在腰際,心想若曹秋道不答應十招之數,便在壽宴那晚諸事停當後和鳳菲溜之夭夭。小命要緊。什麼劍手的榮耀均屬次要。
         想起曹秋道出神入化的劍法,早前給肖月潭激勵起的鬥志,此時又不翼而飛。
         不過老曹若肯以十招為限,則不妨陪他玩玩,自己怎不濟都可捱過他十招的。
         他當然明白肖月潭是為他著想,不戰而逃定會在他光榮的武士生涯裡留下一個大污點,尤其在小盤會有身份危機時發生,更屬不智。
         但自己知自己事。曹秋道的劍法真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為了妻兒。又覺得這樣送命太不值得,所以才生出避戰的主意。
         到現在為止,他仍弄不清楚龍陽君是否真的出賣自己。只要今晚看看他會否取消離開臨淄的安排,就可清楚了。
         他有點想到園中練習刀法,但暗忖假若老曹不肯答應十招之請,練也是白練,沉吟間,幸月帶著一股香風擠入他懷裏,把他摟個結實,嬌喘細細道:「上將軍騙得我們很苦呢!」
         項少龍擁著她豐滿動人的嬌軀,面對著如花玉容,大感吃不消,但更不想傷害她的芳心,只好道:「幸月小姐不是須綵排歌舞嗎?」
         樂聲仍隱隱從園處傳來,故項少龍會有此語。
         幸月俏目生輝地凝注他,暱聲道:「大小姐在指點二小姐的唱功做手,奴家惦掛上將軍,所以趁機溜來看你嘛!」
         最難消受美人恩,項少龍一向對這美歌姬並無惡感,怎忍心硬的拒絕她,只好顧左右而言他道:「你是否會繼續追隨二小姐呢?」
         幸月道:「這個當然。我們做周遊歌姬的都有個不成文的傳統,就是莫要嫁入豪門,要嫁就嫁布衣平民,又或獨身終老。唉,我們什麼男人沒見過呢?對男女之事早心淡了。」
         項少龍先是愕然,旋即放下心來,鬆了一口氣道:「不過像你們那樣能為自己作主的歌姬仍不多,豪門養的歌姬都是沒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幸月吻了他的嘴唇。媚笑道:「起始人家以為你是沈良,又見歌舞團解散在即,真想從了你,現在則只想好好侍候上將軍。今晚人家到你處來好嗎?你現在的樣子好看多了。」
         項少龍大為意動,可是又覺有點對不起紀嫣然等,只好婉拒道:「現在我必須保留體力,以應付與曹秋道那老傢伙一戰,若還有命,你不來找我我也會找你呢。」
         幸月欣然道:「一言為定。」獻上香吻,情動非常。
         幸月走後,項少龍看看天色,心想不若到街上逛逛,安步當車到解府去見善柔和接解子元,好過坐在這裡胡思亂想。
         打定主意後,換上武士服,外披擋風長綿襖,戴上帽子,溜了出去。
         這日天色極佳。在此日落西山的時候,街上人車往來,好不熱鬧。
         他的劍傷已大致痊癒,加上又有百戰寶刀在手,除非大批武士來圍攻他,否則總能脫身,但當然不會有人敢公然來殺他。若是單打獨鬥,倒可借之用來練劍。
         起始時他提高警覺,用了種種方法測探是否有人跟蹤他,仍一無所覺時,放下心來。全情享受漫步古都的情趣。
         齊國婦女的開放程度,僅次於秦趙兩國。
         秦國因蠻風餘緒,婦女仍充滿遊牧民族的味道,趙國則因男丁單薄,王室鼓勵男女相交,所以趙秦兩國的女子都不怕男人,活潑多情,甚至於在街上與陌生男子打情罵俏。
         齊女卻似是天生多情,不知這是否臨海地域的特性,很少有害羞的。
         項少龍獨行街上,便不時遇上結伴同游的齊女秋波拋迭,眉目傳情,充滿浪漫旖旎的氣氛。
         他所到之處,要數楚女最是保守,較極端的就像清秀夫人,連粉瞼都不肯讓男人看,神態語氣都擺明只可遠觀,不是可隨便採摘。
         不由又想起莊夫人。她乃南方少數民族,作風又大膽多了。
         在輕快的腳步裡,項少龍踏入解府,不用通傳,下人把他帶往善柔居住的庭院。
         善柔把他扯到偏廳,大嗔道:「你怎能答應師傅的挑戰,這麼快就忘了給他捅了一劍嗎?」
         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是他來惹我,小弟只是受害者。」
         善柔跺著腳道:「你這人呢!你項少龍有什麼斤兩,我善柔不清楚嗎?這樣去等若送死,輸便輸吧,有什麼大不了的。」
         項少龍歎道:「我現在代表的是秦國武士的榮辱,不過話說回來,比武不是都要殺人才可了結吧!」
         善柔怨道:「你太不明白師傅了。只要一劍在手,就不講情面,誰都左右不了他。以往對上他的,都是不死即傷,你上次只著了輕輕一劍,不知是多麼走運。」
         又道:「我剛去見過師傅,請他收回成命,豈知他說難得有你這樣的對手,怎也不肯改變心意。真氣死人了。」
         項少龍不忍她擔心,先叮囑她千萬不要說向人知,才把肖月潭的十招之計說將出來。
         善柔聽罷吁出一口涼氣道:「師傅克敵制勝,每在數招之間,你當十招易捱嗎?」
         項少龍一拍腰間寶貝,傲然道:「若捱不過十招,現在還有命站在這裡任你怨怪嗎?」
         善柔見到他的百戰寶刀,立時秀眸亮閃,毫不客氣抽出來把玩,喜道:「久未與高手過招,就找你來試吧。」
         項少龍當然知她厲害,忙道:「現在不成,給小弟多一晚時間,讓傷口全好了,才和你較量。」
         善柔狠狠道:「明天本姑娘就來找你,到時若推三推四。我就揍你一頓。」
         言罷「噗哧」嬌笑,神態有多麼迷人就那麼迷人。
         項少龍心中暗歎,善柔是他誠切想留在身邊的女子,卻已成了人家之婦,成為人生裡一件無可奈何的憾事。
         像楚太后李嫣嫣,打開始便知只是一夕之緣,心中早有準備,反不覺傷心。
         還留下了美麗的回憶。
         善柔湊近他少許肅容道:「若能使田老賊失勢。那比殺了他還教他難過,我也算報了大仇。所以我一直都不准子元那混賬傢伙投靠田單。可笑仲孫玄華還以為我對他們父子另眼相看。」
         項少龍點頭道:「我明白的,怎都要幫柔姐出這口氣。」
         這時解子元才回來,換過衣服,善柔送他們出門時,還不忘提醒項少龍明天會找他練武。
         馬車開出解府,解子元警告道:「在臨淄無人不給我夫人打怕了,連仲孫玄華都怕給她逼去比試,項兄小心點才好。」
         項少龍歎道:「若連她那關都過不了,還憑什麼去見曹秋道他老人家呢?」
         解子元一想也是,大笑自己糊塗。
         聽著蹄音輕聲,項少龍閉上眼睛,心神卻飛返咸陽溫暖的家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