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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第三章 勢不兩立

         王齕走後,項少龍把荊俊喚來,告訴他王齕答應了與王陵去為他向麃府提親,喜得這小子連翻幾個觔斗,呼躍去了。
         項少龍與滕翼這兩個當兄長的,欣然相視而笑。
         滕翼眼中射出思憶的神情。
         項少龍見他虎目內隱見淚光,知這鐵漢又想起慘死的妻兒親族,也覺淒然。
         滕翼歎道:「若非當日之禍,小俊亦沒有今天的風光,老天爺的意念真令人無從測度。但無論如何,我們五兄弟之情,確可比照日月。」
         項少龍暗忖或者老天爺並非無從測度,只是沒法改變吧了!自己現在便是活在總對宿命的過去歷史裡,但卻一點都不明白為何會是這樣的。
         滕翼忽道:「三弟還是回家休息吧!這裡的事有我打點就成了,咸陽除了仲父府的人愛鬧事外,治安一向都算好的了。」
         項少龍記起周良兄妹在市場內被人追打,搖頭歎道:「管中邪其身不正,如何能治好下面的人,待本大人後天把他順手革了職,由你或小俊去管都衛,那就真的天下太平了。」
         滕翼失笑道:「若讓那些認定你會輸給管中邪的人聽到這話,保證他們會聽得目瞪口呆,以為三弟大言不慚,只有我這領教過你那把百戰寶刀的人,才明白你是如何謙虛。」
         項少龍想不到滕翼這麼富幽默感,大笑而起,道:「要在世上愉快點做人,少做點功夫都不行,到目前為止,先後有與連晉和王翦的兩次比武,每次都改變了我的生命,只不知後天的決戰,又會為我帶來怎樣的命運呢?」
         滕翼站起來,陪他出署門,邊走邊道:「該說少點智慧都不成,真不明白少龍怎能設計出這樣可怕的兵器來。在牧場時,那天你自己去了外面練刀。我和嫣然和琴清她們談起你,均覺得你這人深不可測,似有能透視未來的能力。記得那晚到琴府的事嗎?琴清只說了呂不韋因嫪毐對她無禮要處罰他,你便一語道破了呂不韋的陰謀,那根本是沒有可能猜得出來的。」
         項少龍心叫慚愧,笑道:「那只是靈機一觸吧!二哥莫要當作是什麼一回事了。」
         這時到了署門,項少龍一拍滕翼肩頭,笑道:「多謝二哥提醒,我現在就去琴清的香懷內打個轉,在這冰天雪地的日子裡,沒有比美女的懷抱更溫暖的地方了。」
         荊善等早牽來疾風,兩人在大笑聲中,項少龍翻身上馬,迎著北風,馳上行人稀少,鋪滿積雪的大道,往琴府的方向馳去。
         滕翼看著項少龍遠去的背影,心中湧起奇異的感覺。
         這個肝膽相照的好兄弟,不但改變了週遭所有人的命運,還正在改變著整個天下的形勢。
         見到琴清,後者神色凝重道:「太后有了嫪毐孽種一事,恐怕項太傅是不幸言中了,昨天太后遣人往雍都,據說太后準備搬到那處的大鄴宮去,不用說是怕將來會給人看破秘密了。」
         猜想歸猜想,事實歸事實。當這想法被間接證實了時,項少龍心神劇顫,頹然坐了下來。
         這時代的婦女,若不想為男人生兒育女,會借山草藥的土法避孕,所以朱姬在邯鄲這麼多年,終日應付趙穆、郭開等人,仍無所出。現在她竟心甘情願為嫪毐生子,可知她完全被這奸賊操縱了。
         亦可說她已斷了對小盤的母子之情,以後將一力扶持嫪毐,希望他能取小盤而代之。
         琴清知他心情,默默在他身旁坐下。
         項少龍沉聲道:「雍都在那裡?」
         琴清答道:「雍都乃我大秦舊都,與咸陽同在渭水之北,位於咸陽上游百里許處,船程三天可達。雍都極具規模,城內有大鄴宮和蘄年宮,更是宗廟所在處。」
         項少龍倒入琴清懷裡,頭枕在她動人的玉腿上,仰望這絕世佳人典雅秀逸的臉龐,歎道:「嫪毐怕快要變成另一個呂不韋了。」
         琴清怨道:「這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嗎?」
         項少龍滿肚子苦水。
         試問他怎能告訴琴清,因為早知命運如此,所以只有順水推舟,任由嫪毐坐大,好像歷史所記載般牽制呂不韋呢?
         這事確由他一手玉成,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但由於他對朱姬深厚的感情和歉疚,感覺卻絕不好受。
         一時間他欲語無言。
         反是琴清安慰道:「對不起!我語氣太重了,說到底都不關你的事。你只是因勢乘便吧!若嫪毐事事要聽呂不韋吩咐,那包括你在內的很多人要送掉性命了。」
         項少龍伸手勾著琴清粉頸,迫得她俯下俏瞼上享受了她香唇甜吻後,伸了個懶腰道:「今晚我在這裡不走了!」
         琴清正羞不可抑,聞言嚇了一跳道:「這怎行呢?」
         項少龍早知她不肯如此明目張膽,只是開她玩笑,聞言坐了起來,抱著她柔聲道:「不是說過任我為所欲為嗎?」
         琴清赧然道:「至少也該待項大人決戰之後嘛!否則嫣然她們會怪我哩!」
         項少龍喜道:「就此一言為定,若琴太傅到時食言,莫怪我給你招霸王硬上弓。」
         琴清訝道:「霸王硬上弓!噢!你這人壞透了,噢!快滾!我不再和你說話了。」
         看到她既窘且喜的動人神態,項少龍只覺陰霾盡去,再佔了她一番便宜後,神舒意暢走了。
         離開琴府,見天色尚早,順道入宮找李斯,把小盤定了他作九卿之一的廷尉這消息告訴了他。
         本以為他會失望,那知李斯臉露喜色道:「小弟其實心中本渴望當此一職,但卻怕爭不過馮切,現既如此就更理想了。」
         項少龍自知很難明白這類有關官職權力的事。但總知道李斯將來就是秦始皇統一天下的大功臣,所以理該官運亨通。
         李斯感激地道:「李斯之有今天,全是拜項兄所賜,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可表達出心中感激之情。」
         項少龍謙虛道:「珍珠無論到那裡都是那麼光亮,我充其量只是把蓋著珍珠的禾草挪開了,而李兄就是這麼一顆珍珠,將來儲君能一統天下,正因有李兄之助。」
         李斯笑道:「項兄太抬舉李斯了,我大秦自簡公推行租禾之政,獻公行改革,孝公用商鞅變法,惠文王再加鞏固,大秦無論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均有長足發展。際此天下久亂思治的時刻,我們實比以前任何時間更有統一天下的機會,唯一的障礙就是儲君尚未能真正掌權,事事均要太后蓋璽允准。但只待儲君行了加冕典禮正式登基,以儲君氣吞山河的雄才大略,必可完成這史無前例的壯舉,李斯只是給儲君提提鞋兒,牽牽衣腳吧!項兄休要捧我了。」
         項少龍歎道:「只是李兄這種不居功的態度,難怪道麼得儲君器重。」
         說到這裡,忽有所覺,轉頭往入門處望去,赫然見到昌平君正陪小盤站在那裡,後者雙目異采連閃,顯是聽到李斯這番話。
         兩人嚇得下跪施禮。
         小盤大步走來,扶起李斯,感動地道:「李卿匆怪寡人不請自來,若非如此,就聽不到李卿肺腑之言了,李卿只要盡力辦事,寡人定不會薄待你。」
         李斯卻是汗流浹背,若剛才錯說半句話,就一切都完蛋了。
         項少龍與昌平君一道離宮,均讚歎李斯鴻運當頭。這麼一番話,將使小盤對他推心置腹,而項少龍更從歷史中知道,小盤這秦始皇一生均對李斯言聽計從,原因說不定就在這十幾二十句話。
         兩人並騎馳出宮門,轉入咸陽大道,過了宮牆護河,兩旁儘是王侯公卿將官的巍峨大宅,其氣勢確非關中諸國能及。
         不禁歎了口氣。
         昌平君油然道:「少龍剛到過楚國,應知該地的情況,南方富饒,更勝我大秦,若非我們得到巴蜀之地,根本連比較的資格都欠缺,但亦正是楚國之「富」,累死了楚人。」
         項少龍聽得大感興趣,放緩馬速,訝道:「富總好過貧,為何偏是禍而非福呢?」
         昌平君惋惜地道:「楚人既得海、銅之利和雲夢之饒,又有皮革、鮑、竹、金、珠璣、犀、玳瑁、果、布之富,且因地廣人稀,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果墮贏蛤,不待賈而足,地沃食饒,無饑饉之患,故人人溺於安逸,欠積聚而多貧乏。遇上戰爭,兵無戀戰之心,故勢大而不強,否則天下早是他們的了。」
         項少龍心下同意,李園即使是文采風流的人物,卻絕非刻苦耐戰之士。順口問起自己最熟悉的趙國。自己當年就曾以南馬北馬對楚趙作出生動的比較。
         不知為了什麼原因,昌平君心情頗佳,侃侃而談道:「趙國土地亦廣,但山多地高,北部近林胡,民多強悍,像定襄、雲中、五原,本就是由戎狄搶回來的土地,人民好射獵而不事農商。至於位於原晉國的邯興、太原、上黨等地,又多舊晉的公候子孫,愛以詐力相傾,矜誇功名,生活奢靡。像趙君的後宮妃嬪就以百數計,婢妾披綺緞,酒肉有餘,而民則褐衣不完,糟糠不厭。故雖有天下無敵之精兵,上卻無懂得運用之人,又妒嫉人材,否則就不會有趙括代廉頗而引來的長平之失。」
         項少龍想不到昌平君如此有識見,刮目相看道:「這番話對趙人確是一針見血,其他列國的形勢又如何呢?」
         昌平君得項少龍稱許,意氣飛揚道:「燕國地處東北,窮山僻壤,僅薊都似點樣子。可以撇開不論。韓國環境惡劣,人民大多居於山區,想積點糧貨也有心無力,若非有趙魏在背後支持!早給我們亡了。」
         項少龍未去過燕韓,不知詳情,但想起韓非當年到大梁借糧一事,便知昌平君非是虛語。
         昌平君續道:「魏國一向是我大秦的勁敵,當年起用吳起為河西郡守,我們便只有吃敗仗的分兒。又廣泛結盟,硬阻我們東進。到遷都大粱時,已擁地千里,帶甲三十餘萬。幸好魏人給勝利沖昏了頭腦,竟恃強拔邯鄲,遂與趙人交惡,更犯眾怒,致有桂陵之敗,連大將龐涓都給俘虜,自此一蹶不振,否則現在就不是這番局面了。」
         項少龍記起趙人間所流傳「魏人最不可靠」之語,又想到魏安釐王派人假扮馬賊,肆虐趙境,暗忖魏人之敗,實是咎由自取。點頭道:「東方諸國都給君上道盡了虛實,還有就剩下齊國了。」
         昌平君想了半晌,故作神秘地道:「少龍知否齊人除了荒誕空談外,最流行的是什麼東西呢?」
         項少龍哂道:「我怎會知道呢?你就說吧!」
         昌平君笑道:「我雖當了左丞相,卻半點威嚴都沒有,人人都像你這般對待我,哈!但我卻歡喜這樣子。」
         項少龍知他生性隨和,啞然失笑。
         昌平君道:「現在臨淄最盛行的就是高利貸,最富有的就是一個放高利貸叫仲孫龍的大奸商,他比以前的呂不韋還要富有,看來沒有多少人能和他比身家。由此可知齊人是多麼驕奢淫逸。上面的人終日吹竽鼓瑟,鬥鷂賽狗,下面卻是生活困頓,流亡者眾。否則以齊人漁鹽之利,商賈之盛,怎會給燕人差點亡了。若非出了個田單!齊國更是不堪。」
         項少龍衷心道:「這叫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扶了你這小子作左丞相,看來是誤打誤撞碰對了。」
         昌平君大笑道:「少龍竟來耍我了,不過知道了大妹因你一番話肯嫁給楊端和,就是你揍我幾拳,我也只好乖乖消受了。」
         項少龍這才明白他為何心情大佳,正要說話,道旁忽地一陣混亂,人人爭相走避,原來竟有兩幫人持劍追鬥。
         昌平君大喝道:「給我把人拿下!」
         十八鐵衛和昌平君的三十多名親兵紛紛下馬,蜂擁而去。
         打鬥的兩幫人,人數相差頗遠,一邊是三十多人,另一邊只有五個人,但教人看得目瞪口呆的是,佔上風的竟是那五個人。
         而他們之能迫得對手狼奔鼠竄的原因,皆因其中一名大漢身手驚人。
         此人年約二十五、六,長得高大俊朗,閃移時步法如風,劍法狠辣,幾乎每一出劍,對手不是兵器被磕飛,就是中劍負傷。這種對手如何可對抗,殺得人數較多的那方大漢狼狽不堪,只有逃命的分兒。
         而那五人卻不肯放過對方,咬著尾巴追擊敵人。
         不過他們下手頗有分寸,敵人中劍者只是倒地受傷,失去移動的能力。
         長街上兩組人且戰且走時,街上便留下一個個倒地呻吟的大漢。
         荊善等搶到纏戰處,那五個人悠然收劍,雖見到來的是軍兵,卻是夷然無懼。
         另一邊尚未倒下的十多人,聚在一處,人人雙目噴火,怒瞪著那五個人。
         項少龍和昌平君對望一眼,均看出對方心中駭然之意。
         看人多那邊的人的衣著服色,便知是仲父府的家將,那五人究竟有何所恃,竟不畏懼仲父府的權勢呢?
         昌平君凝望著那身手最厲害的俊朗漢子,吁出一口涼氣道:「此人劍法,怕可與管中邪一較短長。」
         項少龍微一點頭,策馬衝前,喝道:「當街廝鬥,王法何在,給本統領報上名來。」
         那俊朗大漢卓立如山,自具不可一世的高手氣勢,向項少龍微微施禮,顯示出他並不把項少龍放在眼內,淡然自若道:「本人韓竭,乃內史府的人,這批人公然打著仲父府旗號,在酒樓上強迫賣唱女陪酒,本人看不過眼,故出手教訓。」
         荊善等見他神情倨傲,本要喝令他跪下,但聽到是嫪毐的人,忙把說話吞回肚內去。
         昌平君來到項少龍旁,低聲道:「這韓竭來自韓國,是嫪毐在韓時的朋友,有韓地第一高手之稱,果是名不虛傳。」
         項少龍亦醒起小盤曾提過此人的名字,與另一個叫令齊的一武一文,都是朱姬要舉薦為官的人。
         此時仲父府家將處走了個帶頭的出來,眼閃怨毒之色,卻連禮都免了,昂然道:「項大人和左相明鑒,韓竭只是胡言亂語,我等兄弟正喝酒取樂,他們內史府的人卻來橫加干涉,此事我等必會奏與管爺,由他主持公道。」
         韓竭冷哼一聲,寒聲道:「手下敗將,何足言勇,我們就走著瞧吧!」
         再向項少龍兩人微一躬身,掉頭走了。
         仲父府那群大漢像鬥敗公雞般,抬起傷者,垂頭喪氣去了。
         荊善等人你眼望我眼,呆立一旁,皆因項少龍和昌平君兩人沒有發出指令。
         項少龍首次嘗到呂不韋和嫪毐兩人家將的目中無人和霸道,但卻是無可奈何,惟有耐心等候黑龍出世的一天。
         但亦心中暗喜,呂不韋和嫪毐的對抗,終至勢不兩立的地步了。
         怕自己都該有些安樂日子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