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第六章 各懷異心
次日清晨,剛嘗禁果的善柔果然遵重言諾,若無其事地拉著趙致到花園練劍,荊俊掂記著那美麗村女,天剛亮就回牧場去了,剩下田貞田鳳陪項少龍吃早膳。
烏果此時進來道:「平山侯使人傳來口訊,請三爺午後時份到他的行館去。」
項少龍心中一動,立知想他做城守的不是韓闖而是晶王后自己,否則韓闖那能這麼容易約到這趙國的第夫人。
細心一想,此亦合情合理。
現在邯鄲諸將,都隸屬不同派系,只有他仍尚未與各大派系扯上關係,若被封城守,自然對晶王后生出知遇之心。異日孝成王歸天,晶王后成為掌權的母后,他項少龍就成了她最有力的心腹大將了。
但她為何會看上自己呢?
烏果見他沉吟不語,不敢打擾,正要退下,給項少龍召回問道:「外面的情況如何?」烏果恭立稟告道:「平靜多了,但街頭各處仍有趙兵截查行人,孝成王又出通告,不准居民收留任何陌生人住宿,所有旅館都有趙兵盤查。」
田貞、田鳳對烏果都很有好感,見他畢恭畢敬的樣子,不住偷笑,烏果每當項少龍看不見時,亦對兩女擠眉弄眼,逗得兩女更是開心。
項少龍忽道:「烏果!」
烏果嚇了一跳,連忙應是。
項少龍道:「你給我找人通知紀才女,說我黃昏時會正式去拜會她,希望能和她一起吃晚膳。」
烏果領命去了。
趙致和善柔香汗淋漓地回來,坐到項少龍兩旁,田氏姊妹忙起來侍候。
項少龍想起善柔項少龍想起善柔昨晚動人的肉體、狂野的誘人美態,心中一甜道:「你們不要先洗個澡嗎?
善柔不置可否,趙致卻興高采烈道:「餓得要命哩!」又邊吃邊道:「柔姊今天的步法慢了很多,我也跟得上了。」
項少龍自然明白步法慢了的原因,差點把口內的饅頭噴了出來。
善柔粉臉通紅,狠狠在几底扭了項少龍可憐的大腿一把。
趙致先是一呆,旋則似有所悟,俏臉也紅了起來,垂首默默吃著。
氣氛尷尬之極。
項少龍心中好笑,在几底各模了兩女一把,才拍拍肚子站了起來,道:「我也要出外走走,活動一下筋骨了。」
趙致「啊」一聲起來道:「等等人家吧!我差點忘了師傅囑我帶你到武館去。」
項少龍笑道:「這是否一個邀請呢?」趙致俏臉飛紅,橫他一眼道:「你的腳又不是長在我身上,誰管得你到那裏去。」甜甜一笑,再送上媚眼,這才去了。
項少龍向低頭大嚼的善柔道:「我們等姊姊來!」
善柔大嗔,一腳猛掃過來。
項少龍大笑閃開道:「好柔柔,還以為自己的腳法像昨晚般厲害,纏得我差點沒命嗎?」善柔氣得七竅生煙,取起一個饅頭照面擲來。項少龍瀟洒從容地一手接過,順便咬了口,若有所思道:「怎也不夠柔大姊好吃。」
在善柔瘋虎般跳起來前,他早繼趙致之後,溜進澡房裏去。
那天早上就在武士行會度過,趙霸問起「龍善」,項少龍推說到牧場去了。
趙致指導行會中的五十多名女兵在教場操練時,趙霸把項少龍拉到一旁,親切地道:「昨晚大王把我召進宮裏,亦有說起你的事。」
項少龍愕然道:「什麼事?」趙霸低聲道:「主要是關於你和貴僕龍善那天力挫李園的情況,我當然是讚不絕口哩!」
項少王龍連忙道謝,心內卻是十五十六地嘀咕著。
孝成王或者尚沒有那種精明能察覺出他的可疑處,但郭開卻是狡猾多智的人說不定會對他們這批牧馬大軍生出疑心。當然孝成王可能只是想給他安排一個適合的職位,所以向這趙國的總教練作出徵詢。
聽趙霸口氣,孝成王似還問了他另外一些事,待會定要教趙致打聽一下。
為了眾人的安危,真要好好籠絡趙雅,好察覺郭開的詭謀,橫豎趙雅曾騙過他,他騙回她,這蕩女也只好認命了。
吃過午飯,項少龍把趙致留在行會,獨自往韓闖處去。
邯鄲的氣氛大致回復平靜,行人顯著減少了,不時碰到巡城的士兵,見到他無不施禮致敬,比以前當禁衛官時更要威風。
韓闖行館四周更是刁斗森嚴,佈滿趙兵,項少龍推測是晶王后比他早一步來了。
她為何如此著緊自己呢?可見她定是有所圖謀,才急需一個親信為她抓緊邯鄲城的軍權,而他這新來者是最適合了。
記起了席間晶王后與趙雅的不和,進一步想到若晶王后推薦其他人,趙雅定會反對,若是薦著董馬癡嘛,趙雅便或會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態度了。
經通報後,韓闖到大廳迎他,先把他引進側廳,神色凝重道:「待會小心點說話,我這王姊非常厲害,說錯半句,你這城守之職便完了。」
韓闖道:「今趟我來邯鄲,還另有任務,就是把敝國的七公主護送來與太子舉行大婚,晶王后借口來探她,絕不會啟人疑竇。」
項少龍心中恍然,此次政治婚姻,必是由晶王后一手促成,亦可見六國中,趙人與韓人特別親近。
趁這機會,項少龍問起合從一事,韓闖苦惱地道:「還不是田單和李園借燕國的事大造文章,這兩人互相勾結,對我們三晉視比秦人更危險的威脅。我和姬重都有點懷疑偷襲你和龍陽君的主使者是他們兩人,既要殺死龍陽君,亦想把你除掉。」
項少龍心中懍然,事實上經趙雅提醒後,他對初時猜估偷襲者乃信陵君的人這信心已開始動搖了。雖說田單想籠絡他,但那只是另一種「除掉」他項少龍的方法。在這時代了,不能用者便乾脆殺掉,免得便宜了別人。
這時有人來報,晶王后可以見他了。
項少龍隨著韓闖,穿過兩重天井,經過一個大花園,在內軒裡見到這趙國的第一夫人。
施禮後,晶王后向韓闖打了個眼色,後者和婢僕侍衛,全退了出去,剩下兩人對几而坐。
華裳美飾襯托下,這一國之后更是雍容華貴,艷色照人。
項少龍暗拿她與平原夫人比較,確是各擅勝場,難分軒輊。
晶王后目光灼灼打量著他,淡淡道:「董先生知否本王后今天為何約見你嗎?」聽她語氣,項少龍更肯定看上他的是她本人,而非韓闖,後者只奉命穿針引線吧了,恭敬答道:「韓侯說過了,晶王后知遇之恩,鄙人日後縱使肝腦塗地,也定要回報。」
晶王后絲毫不為他的明示忠誠所動,冷然道:「本后看得起你,是有兩個原因,先生想知道嗎?」項少龍愕然抬頭,暗忖難道這獨守宮禁的美婦看上了他的「男色」?
晶王后美目深注地瞧著他,緩緩道:「第一個原因,就是因田單也很看得起你,所以你董匡絕不應差到那裏去。」
項少龍露出恍然之色,同時好奇心大起,問道:「敢問晶王后另一個原因是什麼呢?」晶王后輕輕一歎道:「因為我在你身上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他也像你般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可惜時機不巧,他永遠也不能為我所用。」
項少龍心中一震,自然知她說的人,正是自己。
晶王后見他沉吟無語,訝道:「先生不想知那人是誰嗎?」晶王后對他的善解人意滿意地微微點頭,語氣轉冷道:「你和趙穆究竟是什麼關係,為何他竟千方百計把已送出的田氏姊妹設法轉贈與你呢?」項少龍知道此刻絕不可有絲毫猶豫,也不能像答趙雅般答她。聳肩道:「巨鹿侯由鄙人進京開始便恩寵有加,至於是什麼原因,鄙人便不知道了。」
晶王后瞪了他頃刻後,沉聲道:「由今天開始,董匡你只能對大王和本后盡忠,否則便會橫禍臨身,莫怪本后沒有提醍你。以先生的才智,不用本后明言,也該明白是什麼一回事吧!」
項少龍暗叫厲害,這女伐把孝成王抬了出來與她並列,真真假假,確教他難以分辨。
她一方面利用趙穆,但同時亦防趙穆。
晶王后又道:「巨鹿侯有沒有和說過什麼特別重要的話?」項少龍思索半晌,道:「巨鹿侯似乎很不歡喜李園,常問我有什麼對付他的方法,其他就沒有什麼特別的了。」
晶王后滿意地點頭,改變話題道:「趙雅是否常來纏你呢?她長得不美嗎?為何你總是對她若即若離。」
項少龍知她是借問此等私事,來測試自己的忠誠,悶哼道:「鄙人不歡喜朝三暮四的女人。」
晶王后笑道:「本后很歡喜你這種率直的性格,但若你想登上城守之位,便必須與趙雅虛與委蛇,這就算作本王后對你的第一個吩咐吧!」
項少龍故作為難之色,歉然道:「請恕董某粗人一個,實很難蓄意去誆騙別人。晶王后若是命鄙人赴戰場與敵決一生死,鄙人絕不會皺半點眉頭。」
這叫以退為進,若他為了城守之位,完全違背了一向的作風,反會教這毒辣無情的女人看不起他了。
果然晶王后絲毫不以為忤,嬌笑道:「我早知董先生不是這種人哩。不過蕩婦更易使男人動心;本后也不是迫先生去騙她,只是要你向她略顯男性風流本色,便當她是個送上門來的歌姬好了。」
項少龍見她媚態畢露,心中一蕩,故意逗她地微笑道:「這也是道理,不過我自家知自家事,凡是和鄙人歡好過的女人,事後都難以離開鄙人呢。」
晶王后本是狠狠瞪視著他,旋則花枝亂顫地笑了起來,大有深意地橫他一眼道:「為何你們男人說起對女人的本領,總愛自誇自讚,教人怎曉得誰才是有真材實料呢?」項少龍很想說既有懷疑,何妨一試,不過終不敢說出口,啞然失笑道:「聽晶王后一說,才知原來其他男人也是愛如此自誇的。」
晶王后忽然俏臉飛紅,知道說漏了口,這豈非明著告訴對方,自己和很多男人有過一手嗎?
項少龍驀地想起近水樓台的成胥,這個忘恩背義的小子,說不定亦是借晶王后的關係扶搖直上,但為何晶王后不保他續代城守,反選上了自己呢?旋又恍然,若這有野心的女人於朝廷內外都有她的人,自然是更易操縱政局了。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氣氛尷尬。
晶王后站了起來,臉容回復那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態,冷然道:「我走了!此事你絕不可告訴任何人,否則本王后絕不饒你。」
項少龍心中大罵,表面當然做足逢迎工夫,直至把她恭送出門外,才鬆了一口氣。
向韓闖告辭時,韓闖大作老朋友狀,堅持要找一天和他到官妓所趁熱鬧,這才放他離去。
項少龍閒著無事,早點往找紀嫣然,隔遠便看到田單的車隊浩浩蕩蕩進紀嫣然寄居的劉府,嚇得掉頭便走,先回府去。
善柔和田氏姊妹都不住問起來,才知善柔要去逛街,拉著她姊妹去了。烏果陪他來到寢室門前,低聲詢問道:「樂乘的首級已運至牧場,大爺問三爺如何處置。」
項少龍道:「請大哥看著辦吧!過幾天風聲沒有那麼緊時,便把這奸賊人頭送返咸陽給呂相,再由他交給姬后。並著他們至緊要不可洩出消息,否則誰都知道樂乘是我們殺的了。」
烏果領命去了。
項少龍回房倒頭睡足兩個時辰,才再匆趕往劉府去,善柔等這時仍未回來。
日落西山,由於居民沒事的都不敢出門,市容更見慘淡。
項少龍大興感觸,暗忖其實這都是孝成王這昏君一手造成的。
不過這更可能是命運的安排,否則休想有小盤這個未來的秦始皇出現。
唉!
這或者就是鄒衍所說的天命了。
到了劉府,紀嫣然正苦候著他,使人把他直接領到小樓見面,鄒衍也在那裏,三人相對,自有一番歡喜。
紀嫣然預備了一席精美的酒菜,三人圍几坐下時,這俏佳人為兩人親自斟酒,對飲一杯後,她才怨道:「到今天才有你的訊息,累人想得多了幾條白發呢。」
鄒衍哈哈笑道:「你的秀髮若真是這樣不爭氣,我便代表天下男人罰你一杯。」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項少龍向紀嫣然陪罪後,再向美人兒打了個眼色,後者會意,揮退了服侍的兩個侍人。
項少龍壓低聲音道:「果然是你們做的,真厲害,二百多人剎那間非死即傷,不但震動全城,連田單李園等亦驚駭莫明,疑神疑鬼。」
鄒衍皺眉道:「不過這一來也暴露了你們的行藏,剛才田單來拜訪嫣然,說起此事時,他便表示懷疑是項少龍做的。」
項少龍心中微懍,知道縱可騙過孝成王和趙穆,卻絕騙不過這一代梟雄,幸好他還有滕翼這著暗棋,足以惑他耳目,點頭道:「他來找嫣然還有什麼目的?」紀嫣然關切他安危,沒有答他,反道:「怎辦才好呢?若他真個懷疑上你們?」項少龍笑道:「不用擔心,現在邯鄲城內人人互相猜疑,孝成王等便懷疑是田單和趙穆聯手干的,而且我尚有佈置,足可使敵人疲於奔命,草木皆兵。」
鄒衍笑道:「草木皆兵?這句形容對邯鄲確是非常貼切。我和嫣然也研究過樂乘被殺一事,還以為非你下手,一來因你們人手太少,二來均認為你不會在活擒趙穆前,會來這麼打草驚蛇的一手。」
紀嫣然關心則亂,怨道:「少龍!你太魯莽了。」
項少龍歎了一口氣道:「我是經過再三思量,才有此一著。趁著力戰受傷的當兒,沒人會懷疑到我身上,才付諸行動。」接著說出了不殺樂乘不可的原因,與隨之而來的後果。
同時道:「若有人事後調查,會發覺當時我府內只有百多人,頭號手下龍善又不在城內,誰會相信我們有能力做出這種事來。而翌晨這批人又完好無恙地出城返回牧場,更令人想不到他們是襲樂乘的人。」
紀鄒兩人不能置信地瞪著他。以百多人對付二百多人,竟能不損一兵一卒,此事誰會相信。
只是此點,就算精明如田單,亦不應懷疑到他們身上了。
紀嫣然鬆了一口氣,再為他添酒道:「你這人總是能人所不能,教人吃驚。唉!一天不見你,嫣然也覺日子難過哩!」
項少龍歉然道:「可是今天我來找嫣然,卻是要你和我分開一段時間,先一步回咸陽去。」
紀嫣然纖手一震,酒斟到几上去,色變道:「怎也不能答應你的了,此事沒有商量,什麼理由都不聽。」
項少龍求救的望向鄒衍,這大哲學家亦只能報以無奈的苦笑。
紀嫣然為鄒衍的酒杯注滿酒後,甜甜淺笑道:「不講理一次也是沒法子了。」
鄒衍幫口道:「少龍為何想我們先到咸陽去呢?」紀嫣然夾了一箸菜餚放往鄒衍碗內,微嗔道:「以後再不准任何人再提起這件事。」
項少龍投降道:「好了!我就打消此意吧!才女滿意了嗎?」紀嫣然深情地瞥他一眼,會說話的美眸似在說「算你啦!」的樣子。
項少龍惟有與鄒衍對視苦笑。
後者道:「邯鄲非是久留之地,你有什麼新計劃呢?」項少龍道:「若真能登上城守之位,很多事都可迎刃而解,否則只好用計謀把趙穆騙到牧場去,強行將他擒回咸陽。」
紀嫣然道:「先不說趙穆是否有膽量離城,就算肯離城,沒有一二千人護行,他也絕不會踏出城門半步,且會步步為營,所以這只是下下之策。」
項少龍冷哼道:「現在我正與時間競賽著,問題是趙人正在等待我不存在的親族和牲口到達邯鄲的一天。所以我定須在短期內迫趙穆謀反,他若變得孤立無援,還不是任我魚肉,現在最大的難題仍是時間。」
兩人均為他感到煩惱。
項少龍想起田單,再問道:「田單來訪是為了什麼呢?」紀嫣然俏臉微紅道:「還有什麼好事,他正式向人家提出邀請,要嫣然到齊國作客。」
項少龍暗忖田單倒直截了當,道:「嫣然怎樣答他?」紀嫣然道:「我告訴他要考慮幾天。因我要問過你才回覆他。」
項少龍沉吟片晌,道:「你和我的關係,看來只有龍陽君一人猜到,此情況對我們大大有利。雖仍未知偷襲龍陽君的人是誰,卻間接幫了我們一個大忙,解去了龍陽君派人監視你的威脅。」
紀嫣然欣然道:「人家不管了,今晚定要去找你,因人家有很多心事想和你說呢!」
項少龍奇道:「什麼心事?現在不可以說嗎?」鄒衍笑道:「要不要老夫避開一會?」紀嫣然霞燒玉頰,狠狠在幾下跺了項少龍一腳,羞嗔道:「鄒先生也在笑人家。」
項少龍心中恍然,明白所謂心事只是說給鄒衍聽的堂皇之詞,其實是捺不住春思,要來和他倒鳳顛鸞。
項少龍看看時間也差不多,笑道:「那今晚董某人便恭候紀小姐芳駕,噢!你們有否定下樂乘的葬禮何時舉行。」
兩人均大搖其頭。
他沉吟片晌,問起李園的情況。
紀嫣然道:「他每天都來串人家門子,聽他口氣,這一輪他和郭縱過從甚密,看來郭縱把女兒嫁他的事已成定局。」
項少龍為郭秀兒這可愛美女的未來命運歎了一口氣後,告辭離去。
有很多事目前急也急不來,惟有看看城守之位會否落到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