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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一女靈機 桂仲明無心獲寶劍 群豪懾服 凌未風賭技奪黃金(下)
楔 子
1. 一女獨尋仇 十六年間經幾劫 群雄齊出手 五台山上震三軍
2. 浪跡江湖 水盡萍枯風不語 隱身古剎 空靈幻滅色難留
3. 劍氣珠光 不覺坐行皆夢夢 琴聲笛韻 無端啼哭盡非非
4. 比劍壓凶人 同門決戰 展圖尋緝夢 舊侶重來
5. 難受溫柔 豈為新知忘舊好 驚心惡鬥 喜從方窟得真經
6. 霧氣瀰漫 荒村來異士 湖光澈湘 幽谷出征騎
7. 劍膽琴心 似喜似嗔同命鳥 雪泥鴻爪 亦真亦幻異鄉人
8. 恩怨難明 空山驚惡鬥 靈根未斷 一語酸迷茫
9. 撲朔迷離 耐心詳怪夢 尋幽探秘 無意會高人
10. 叱吒深山 黃衣藏隱秘 縱橫雙劍 幽谷會群豪
11. 一女靈機 桂仲明無心獲寶劍 群豪懾服 凌未風賭技奪黃金(上)
11-1 一女靈機 桂仲明無心獲寶劍 群豪懾服 凌未風賭技奪黃金(下)
12. 幽谷締良緣 喜育金環聯彩筆 江湖偕儷影 爭看寶劍配神砂
13. 一劍敗三魔 寶玉明珠藏相府 清歌驚遠客 澄波碧海贊詞人
14. 埋恨深宮 花迎劍佩星初落 揚威三峽 柳拂旌旗露未乾
15. 俠骨結同心 百尺樓頭飛劍影 幽蘭托知已 一生恨事向誰言
16. 雲海寄遐 思塞外奇峰曾入夢 血光消罪 孽京華孤女報深仇
17. 睹畫思人 冒浣蓮心傷內苑 挾符闖獄 凌未風夜探天牢
18. 孽債情緣 公主情多徒悵悵 淚痕劍影 王妃夢斷恨綿綿
19. 生死兩難忘 半世浮萍隨逝水 恩仇終解脫 一宵冷雨喪名花
20. 有意護仙花 枯洞窟中藏異士 無心防騙子 喇嘛寺內失寄書
21. 情孽難消 獨上天山拜魔女 塵緣未斷 橫穿瀚海覓伊人
22. 邊塞逃亡 荒漠奇緣逢女俠 草原惡戰 武林絕學駭群雄
23. 詭計多端 毒酒甜言求秘笈 艱難幾度 癡情蜜意獲芳心
24. 漠外擒凶 石窟絕招誅怪物 草原較技 天山神劍伏奇人
25. 牧野飛霜 碧血金戈千古恨 冰河洗劍 金蓑鐵馬一生愁(上)
25-1 牧野飛霜 碧血金戈千古恨 冰河洗劍 金蓑鐵馬一生愁(下)
26. 品茗談心 喜有良朋永認夜 因詞寄意 永留知已在人間
27. 矢志復仇 易蘭珠虔心練劍 師門留恨 武瓊瑤有意試招
28. 心願難償 一紙斷腸愁絕塞 情懷依舊 十年幽夢禁迷宮
29. 無限深情 捨己為人甘替死 絕招雪恨 闖關破敵勇除奸
30. 生死茫茫 俠骨柔情埋瀚海 恩仇了了 英雄兒女隱天山
13. 一劍敗三魔 寶玉明珠藏相府 清歌驚遠客 澄波碧海贊詞人
七劍下天山 =====
第十二回
幽谷締良緣 喜育金環聯彩筆 江湖偕儷影 爭看寶劍配神砂
凌未風道:「敢問如何比法?」韓荊道:「凌師父的輕功暗器都見識過了,老朽想再見識你的內功。」凌未風抱拳說道:「任憑尊便。」韓荊在地上取來一些枯枝,紮成五捆,用火石把它燃點起來,分插地上。五堆旺火,熊熊燃燒,韓荊道:「就比試劈空掌的功夫吧。」說罷雙袖一捲,駝背前俯,雙臂青筋,條條墳起,全身骨 節,格格作聲,一看就知是內家高手。 韓荊運口氣後,雙掌交加,來回遊走幾圈,越走越疾,猛然間腳尖一點,也不見怎麼聳身作勢,便竄到中間那捆火把的面前,距離不足五尺,一個「推窗望月」招式,掌風呼響,把火焰打得向後吐出去,就在火焰搖搖欲滅之際,韓荊右掌疾發,只見火星亂飛,火光全滅。跟著身子一轉,反手一掌,仍是一招兩式,左掌先發, 把火焰拉長,右掌壓下,將火光熄滅。韓荊打滅了兩捆火把之後,又作勢盤旋,疾繞數周,這次更加厲害,一個「雙龍出海」,兩股勁風同時發出,把第三捆火把一 下熄滅,火星射出五六尺遠,煞是驚人,接著一個翻身,仍是雙掌齊出,運用前法,把第四捆火把熄滅。韓荊連用四個不同的招式,打滅了四捆火把,仰天大笑,得 意之極。他身如飛魚,步如流水,左右盤旋,演了幾路拳法,才突的掌心向外一吐,這回竟在距第五捆火把七八尺之處,呼的一聲,火焰便即應手而滅。各路高手, 喝彩不已!韓荊打完之後,睥睨斜視,對凌未風道:「老朽就是這點點功夫,你也試試吧!」 韓荊這樣的劈空掌功夫,也可算是內家的一流高手了,可是在凌未風看來,功夫卻尚欠純厚。他要借行拳飛步之勢,才能將火焰熄滅,而且打五捆火把,要分三次, 可見他的內力不能持續,因此,待他說完之後,微微一笑,叫桂仲明也點起五捆火把,分插地上,緩緩走出,走到距離火把五尺之處,倏一長身,左手一揚向火把遙 擊,火光應手而滅,迅捷異常。群豪不禁大吃一驚,凌未風霍地翻身,右手一抬,又把第二捆火把打滅。凌未風打滅二捆火把之後,漫不經意的刷地一個旋身,左右 兩手一揮,三四兩捆火把同時熄滅。韓荊在打第三捆火把時,要連換兩掌的功夫,才能打滅。凌未風卻能一氣擊滅四捆火把,只此一端,勝負已判。尚有最後一捆, 凌未風卻並不迫近的去,就在距離丈許之地,猛地腳下一滑。一個「鷂子翻身」,反掌揮去,呼的一聲,最後一捆火把熄滅了。群豪轟然叫好,凌未風道:「你還有 什麼話說?」 韓荊面色鐵青,濃眉倒豎,獰笑說道:「劈空掌的功夫,我是輸了。凌大俠剛才說過,比試一樣技業,賭注就是一尊金羅漢,有這話嗎?」凌未風道:「有。」韓荊 道:「那麼我名下有兩尊羅漢,我還要再賭一樣。」凌未鳳道:「再賭什麼?」韓荊道:「比輕功、內功、暗器之類,都是彫蟲小技,咱們乾脆在兵器上見個輸贏 吧。」凌未風道:「悉聽尊便,你亮招!」韓荊伸手向腰間一抽,把被騰蛟劍截斷的半截枴杖取了出來,搶站著上首,一亮門戶,說道:「請賜招!」 韓荊的龍頭枴杖,本來深得西藏天魔杖法的真傳,雖給截短,但仍可用。而且他又精於點穴功夫,截短之後,正可用來作凌未風一個「旱地拔蔥」,憑空躍起數丈,韓荊短拐一指,在他腳底劃過,凌未風搶了先手,暴風驟雨般攻來。 這時日近中天,瀑布在日光照射下,泛出霞輝麗彩,凌未鳳一連十幾辣招,把韓荊迫得向日而立,搶先佔了有利地勢。韓荊耀眼欲花,莫說找不著凌未風的穴道,連招架也感為難。正想拚命擋過幾招,抽身便逃。凌未風大喝一聲,枯枝起處,已是一招「玉帶纏腰」,向韓荊腰脅拂去。韓荊「盤龍繞步」,方待閃過,凌未風攻勢 綿綿不斷,橫裡一掃,早已變招,枯枝拂到胸部。韓荊心想,一扎枯枝,其力有限,拼著受他拂中,然後搶攻,圖謀逃脫。那料心念方動,驟感胸都一陣酸麻,「啊 呀」一聲,全身癱軟,撲地便倒。 原來凌未風除了劍法精絕之外,還得了晦明禪師「拂穴」的真傳。關於點穴功夫,從來只分兩派,一派是用兵刃來「打穴」,例如韓荊以短拐當作點穴撅,來打穴道便是。一派是「點穴」,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用手指去點對方穴道,而晦明禪師卻創造了以拂塵「拂穴」之法,用拂塵掃,同樣也能封閉敵人穴道。 韓荊倒地不起,群豪嘩然大呼。凌未風早已拋掉枯枝,搶在來援救的達士司等人之前,將韓荊拉起,輕輕在他腰際的「伏兔穴」一拍,將封閉的穴道解開,抱拳說道:「韓老前輩,請怒無禮,凌某在這廂賠罪了!」 韓荊面如赤砂,青筋畢露羞慚交並,不發一言,讓達士司扶著便走。凌未風叫道:「韓老前輩,請留步。」韓荊停了下來,正待扔幾句門面話,凌未風又招呼其他幾個未交手的人道:「你們還要不要再賭?」 未交手的人中,羅達身受箭傷,自然不能比試。賀萬方是一個工匠,雖然功夫在尋常江湖道中,也算好手,但如何敢與凌未風比試。尚有一個八方刀張元振,武功尚在把弟黑煞神陶宏之宿,成名遠在凌未風之前,這,他們自然知道。韓荊不知傅青主與凌未風的關係,還以為傅青主是知道黃金的消息,遠從江南趕來,要獨佔黃金 的。他心念一動,忽然嘴角掛著冷笑,說道:「這可熱鬧了!這裡有一位凌大俠自稱是黃金的主人,現在傅老先生也代表黃金的主人來了!」他說這話,分明是想挑 撥傅青主和凌未風交手,好坐收漁人之利。 那料他話未說完,傅青主和凌未風都哈哈大笑起來。傅青主笑罷問道:「凌大俠,這麼說,金羅漢你已經找到了。」 凌未風道:「全靠冒姑娘的機靈,是找到了!你又怎麼知道消息,遠遠趕來?」傅青主道:「說來話長,你先招呼這班朋友。」 凌未風這時從袋裡取出一紙信箋,高聲叫道:「各位朋友,這批黃金不是我的,也不是你們的,應該是大家都有份。黃金的舊主人在信上已經明明白白!」傅青主問道:「你拿的信是誰人寫的?」凌未風道:「這是李定國將軍的遺書!」說罷大聲念誦起來! 凌未風念到「留待豪傑之士,以為復國之資,若有取作私用者,人天共誅」之處,停頓下來,虎目環掃全場,朗聲說道:「韓老前輩是李將軍舊部,應該體念將軍遺志,這批黃金是拿來作復國之用的!」達士司叫道:「那你又怎說大家都有份?」凌未風微微一笑,指著傅青主說道:「你知道傅老前輩是為誰而來。他代表的可不 是一個人,而是李來亨將軍手下的十萬兄弟!李來亨將軍是李闖王的侄孫,李闖王當年和張獻忠是結義兄弟。張獻忠和李定國遺下的黃金,除了他,還有誰有資格動 用。」…」凌未風尚未說完,傅青主就接著說道:「是呀,凌大俠說得對極了!這批黃金,說起來嘛,誰也不該覬覦,但誰也有份,只要他參加復國的大業。李來亨 將軍久仰各位大名,特地叫我來邀請各位合作。」朱天木邁前兩步,拉著韓荊的手說道:「韓二哥,傅老先生的話全是真的!」韓荊道:「你怎麼知道?」朱天木用 沉重的聲調,一字一句的說道:「韓二哥,咱們有幾十年交情,你別怪我。是我專程趕去告訴李將軍的,我為的你好!我願你晚年有個歸宿,回到義軍之中,李將軍 他們,可都念著你們這二班前輩。」韓荊聽了,兩眼潮濕,默不作聲。 原來朱天木、楊青波、桂天瀾、韓荊等四人,當年在李定國軍中,稱為「四傑」,四傑之中,又以桂天瀾武功最強,其次就要數到朱天木了。朱天木和韓荊交情最好,但那次藏金之事,李定國只派桂天瀾和韓荊去主持,朱天木和楊青波卻因另有公務,沒有參與其事,所以全不知。李定國事敗之後四傑星散,韓荊隱在川東,朱 天木隱在川西。朱天木遙聞韓荊近年和綠林高手往來頗密,又不願正式揭起義旗,心中頗為擔憂,害怕他走上歧途。到韓荊給羅達說動,準備奪取黃金,特地來找他 助拳時,他大吃一驚,但他知道韓荊脾氣,當時不便勸告,因此也佯允相助,並和韓荊約好日期,同會幽谷,他等韓荊一出門,緊跟著就俏悄去通知李來亨。 至於楊青波眼光卻沒有朱天木來得遠大,他答應相助韓荊之後,真的如期趕到劍閣,先去找尋桂天瀾,準備勸桂天瀾同分黃金。不料劈頭就遇到石大娘,一聽他說什麼要分黃金之事,心頭火起,一陣旋風也似的五禽劍將他迫得手忙腳亂。幸好朱天木這時已會齊傅青主和張青原等前來,才給他解了圍,楊青波聽說桂天瀾二十年來 護衛藏金以及慘死之事,既受感動,又憶舊情。心中也自又悔又恨。 朱天木將前因後果,說完之後,緊握著韓荊的手,低聲說道:「韓二哥,你聽我們的話,和這班英雄,同到李來亨軍中去吧!」韓荊尚未回答,盧大楞子忽大聲道:「凌大俠,你何不早說了,我跟你爭這些黃金幹嘛?」凌未風喜道:「那——你……」盧大楞子朗聲說道:「我回去帶青陽幫的全幫兄弟跟你們走好啦!」他說完 後,拉著羅達的手問道:「羅大哥,你呢?」羅達心感凌未風贈藥之恩,躊躇了一陣,也概然說道:「我和眉山寨的兄弟,聽從凌大俠的吩咐!」凌未風上前把他一 把抱住,說道:「羅寨主,別這樣說,咱們今後都是一家人啦!」達士司拍掌說道:「我是個直腸直肚的人,我說實話,我可不能像他們兩位那樣跟隨李來亨將 軍。」傅青主微笑著望他,凌未風道:「這位是達士司達三公。」達士司道:「就因為我是個士司,這可把我縛死了。我不能離開族人。但,我向你們立誓,我達某 人,以前怎樣對李定國,今後一樣對李來亨。」他這話即是聲明願和李來亨合作。凌未風高聲叫道:「好!一言為定!」達士司一掌向旁邊一株小樹劈去,將那株樹 劈為兩段,說道:「若背誓言,有如此樹!」 韓荊兩眼潮濕,朱天木還在緊握著他的手,他手心感著一股暖意,面前又有那麼多期待的眼光,他倏地也將短拐拗折,說道:「我和你們大家一齊走!」 韓荊和盧大楞子都願到李來亨軍中,剩下的張元振、陶宏等人,自然也無異議。凌未風收服了這班魔頭,心中極其高興。 當下由石大娘帶路,大家都回到那間石屋,石大娘笑道:「今早我不許你們進去,現在我卻要請你們進來了!」石天成和群豪相見,既有舊識,也有新知,同敘契 闊,互道仰慕,心中鬱悶,不覺全消。他以肘支床,抬起頭來說道:「自從我明白事情真相之後,我心裡一直就在難過,我深悔自己迫死師兄,原想待見過仲明之 後,就自盡以了罪孽。如今見你們這樣為復國大事奔跑,我們心想明白了,心裡的死結也解開了,原來我除了迫死師兄之外。還做過一件更大的錯事!」石大娘奇怪 問道:「還有什麼更大的錯事?」石天成道:「三十年來,我都是為著個人恩怨,東飄西蕩,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值得稱道的事。天瀾和你的事業,我完全不理不睬。 這三十年算是白過啦!我死了也對不住師兄,不如活下來繼承他的遺志還好,我傷好之後,一定也到李來亨軍中,在傷未好之前,我想和你留在這裡,守衛黃金,侍 李將軍派人完全把它搬走為止。師兄守衛了二十年,這擔子也該我們代挑了。」石大娘想起天瀾,淚流滿面,一面流淚,一面笑道:「是該如此!」傅青主正在擔心 一時搬運不了,留很多人守衛,又恐誤了其他的事。聽他這樣一說,極為歡喜。 這時石天成的徒弟於中走了過來,笑著說道:「師父,還有一件大事呢!」 石天成道:「什麼事情,這樣神神秘秘的?」於中笑道:「師父,他們打了大半天,都還沒吃東西呢。咱們是主人,只顧和客人聊天,不顧他們的肚子,那怎麼成?人不吃東西就會死,你說那不是大事麼?」群豪都笑了起來。一室融融如春,緊張的氣氛,也在笑聲中緩和了。 笑聲中,竹君捧著一大盤糟粑和烤羊肉進來,糟粑是把炒熟的稞麥磨成粗粉,吃時加入酥油,用手拌勻捏成餛飩的樣子,倒是別有風味。那烤羊肉則是石大娘前兩天獵獲的山羊烤成的。這時一併捧了出來,群豪手團糟粑,拔刀割肉,吃得十分高興。 進食時傅青主一直注視著桂仲明,見他神情已完全恢復正常,心中大慰。悄悄地對冒浣蓮道:「姑娘,你真行,這個病人,也只有你才醫得好!」冒浣蓮面上排紅, 「嘩」了一聲道:「伯伯你又來和我開玩笑。」傅青主在她的耳邊說道:「不是和你開玩笑,等會我有話跟你說哩!」石大娘對冒浣蓮極為好感,不時的切豐肉給她,竹君鼓著小嘴巴道:「瞧,媽媽,你見了冒姐姐,就只疼她不疼女兒了。」說得眾人又都笑了起來。 這晚桂仲明午夜醒來,看著自己的父親睡在身邊,不禁思潮起伏,再也無法安眼。他想著自己離奇的身世,想著教養自己成人的養父桂天瀾,今日一家團圓,真是做 夢也想不到,他又喜又悲,看著熟睡的爸爸,覺得他很可憐,但想起養父,卻更是可憐。他忽然想起:明天我就要和大夥一道到李來亨那裡了,我該去拜別養父的墳墓。他聽冒浣蓮說過,桂天瀾是她和傅青主親手埋葬的,刻有「義士桂天瀾之墓」幾個大字,只不知葬在那裡。他感情如波潮激盪,顧不了避嫌,競偷偷地起來,俏 悄地往用板間開的內室一瞧,只見母親扣妹妹睡得很甜,冒浣蓮的影子卻不見了。他大吃一驚,一閃身就出了石屋,在微弱的星光下,在幽谷中四處找尋。只聽得猿 猴夜啼,松濤過耳,秋蟲如私語,山瀑若沉雷。處處秋聲,匯成天籟,桂仲明雖在劍閣長大,卻不曾領略過如此境界,他在幽谷裡踽踽獨行,思潮起伏。猛然間肩頭刷的給人按了一下,他霍然跳起,只聽得有人在耳邊輕輕說道:「你找誰?」桂仲明回頭一看,原來是凌未風,不禁讚道:「凌大俠好俊身手!」凌未風道:「我見 你從石屋裡跳出來,就綴在你的身後,你只向前面和兩邊張望,顯得心神不屬,我猜你大約是找什麼人來了,你完全沒注意到我跟在你的後面。」 桂仲明道:「你可見著冒姑娘。」凌未風笑道:「我猜你準是找她來了,你隨我來。」說罷領著佳仲明翻過幾處山坳,猛然推他一把,說道:「你把耳朵貼在地上靜聽。」 伏地聽聲,可以聽得好遠好遠。桂仲明凝神靜聽,只聽得一個老者的聲音說道:「浣蓮,他的神智既完全慚復,那你看他能擔當得這件大事嗎?」桂仲明訝然對凌未 風道:「那不是傅老前輩的聲音?」凌未風笑道:「他們正在說你呢!」話聲未了,傅青主忽然哈哈大笑,傳聲說道:「你們不必偷聽了,快過來吧。」凌未風一躍 而起,拉著桂仲明過去,說道:「到底薑是老的辣。」 傅青主和冒浣蓮倚著一塊岩石說話,見他們過來,招招手道:「我早料到你們會來的。」桂仲明搶著問道:「傅伯伯,冒姐姐,有什麼要緊事情,要在半夜商議?」 傅青主笑道:「今天白天我對她說了一番話後,累她睡不著,半夜裡起來要找我談呢!」凌未風訝然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傅青主笑道:「你們在這幽谷裡面,不知道外面又已換了一番世界呢!」凌未風道:「吳三桂這廝起事了?這樣快?」傅青主道:「就是,你們把李公子救出來,他 怕風聲洩漏,提前起事了呢!」凌未風道:「他不和我們聯絡了?」傅青主遞過一張紙道:「你看這就是他的檄文。」凌未風道:「好,我倒要看他怎樣著筆。」 只見檄文上先敘當年之事,罵李闖王為賊,說李闖王入京之後,「普天之下竟無仗義興師、勤王討賊者,傷哉國運,夫復何言?本鎮獨居關外,矢盡兵窮,淚中有血,心痛無聲;不得已滴血訂盟,許虜藩封。暫借夷兵十萬,身為前驅。」凌未風「哼」了一聲道:「虧他說得出來,還想洗脫罪名。」再念下去道:「不意狡虜逆天背盟。乘我內虛,雄據燕都,竊我先朝神器,變我中國衣冠!方加拒虎進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誤。」底下自然就是寫因此要起兵了。凌未風把吳三桂檄文擲在 地上,恨得牙齒咬得格格作聲,傅青王道:「正是因此,所以我才要仲明和浣蓮去幹一樁大事。」 凌未風道:「那李來亨將軍準備怎樣應付?」傅青主道:「按說吳三桂和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們決不能輕輕放過他,但他這次舉事,到底打了滿奴,因此李思永說,縱許吳三桂一面反清,一面反對我們,我們現刻也不宜與他為敵。李公子定下的策略是:趁這個時機,我們也擴大反清。我們和吳三桂各幹各的,他若不犯我 們,我們也不犯他。一面保持川滇邊區,一面發動各處英豪,揭竿起義。」凌未風鼓掌讚道:「李公子眼光真非常人可及,那李將軍是不是聽他弟弟的話?」傅青主 道:「李將軍已將兵符交給他的弟弟,任由他處置了。」凌未風道:「既然如此,我們都願助他一臂之力。但仲明賢弟雖然英雄,卻是初次出道,不知李將軍要派他 幹什麼大事?」他是擔心桂仲明經驗太少,會出岔子。 傅青主笑道:「正因他是初次出道,江湖上無人識他,這件事才適合他去做。說罷問冒浣蓮道:「你還記得易蘭珠姐姐和張華昭公子嗎?」凌未風心頭一震,急忙問道:「易蘭珠她怎麼了?」傅青主道:「當日群雄大鬧五台山,張華昭失手就擒,易蘭珠自告奮勇,願入京救他。誰知她赴京之後,就如泥牛入海,全無消息。倒是張公子有消息傳來了。』冒浣蓮問道:「他在什麼地方?」冒浣蓮初上五台山時,曾給張華昭撞過一膀,印象甚為深刻。 傅青主道:「據明降官傳給在京的魯王舊部的消息,說他竟是在納蘭相府!」冒浣蓮道:「是被監禁了?」傅青主道:「不是,有一個降官到納蘭相府作客,見納蘭公子有一個書僮,非常像他。這個人以前跟過張公子的父親張煌言,偷偷說了出來。」冒浣蓮又道:「以張公子的武功,亦非泛泛,既然不是受監禁,為什麼不逃出 來?」傅青主道:「這就不知道了!所以才要你和仲明進京一趟,去探訪他們,倘若無法助他出走,你就聯絡那邊天地會和魯王舊部,把他救出來。」 凌未風問道:「這可是劉郁芳的意思?」傅青主點點頭道:「李將軍也贊同她的意思。張煌言是前朝的抗清大將,魯王便是他所擁立的,江南一帶,不少魯王舊部, 許多降官也曾是他的部下。劉郁芳現在不能回去,因此,請我們幫忙,設法救張公子出來,內地號召他父親的舊部,在江南和我們作桴鼓之應。我們想來想去,人選只有你們兩人最為適合。仲明武攻強,又沒人識他,混進京城,料非難事,浣蓮跟我走了這麼多年,江湖上的事情,大半懂得,可以做他的助手。」 冒浣蓮聽了,低著沉思,過了半晌,面泛紅潮,低低的向佳仲明道:「你怎麼樣?你說話呀!」 桂仲明仰起了頭,定睛望著冒浣蓮,很久才道:「我,我是在想……」冒浣蓮嘟起小嘴,乍怒佯咳,「呸」了一聲道:「你失魂落魄的在想什麼?」桂仲明低頭接下去道:「我是在想與姐姐萬里同行,不知方不方便?」凌未風與傅青主「撲嗤」一聲,笑了出來,冒烷蓮紅暈滿面,直紅到脖子。 傅青主咳了一聲,故意端正面容說道:「這倒是真話,我也在想……」話聲未了,忽然在崖邊橫出的一棵虯松樹上,輕飄飄地落下一條人影,接聲笑道:「你們都不用想了,由我來作主。」這人正是石大娘。桂仲明起身時,她已醒覺,仗著地形熟悉,輕功超卓,借物障形,遠遠地跟著他們,傅青主他們聚精會神地談論吳三桂之 事,竟然沒有發覺。 石大娘道:「傅老先生,你和冒姑娘情同父女,她的終身大事,你當做得了主,我看就給他們倆定了婚吧,正了名份,路上同行也方便得多。」傅青主笑道:「這還得問問他們的意思,喂!你們說,願不願意?」兩人都低下頭來,不敢說話。凌未風哈哈笑道:「別作弄他們了,他們都是小孩子嘛,你要他們鑼對鑼鼓對鼓的明說 出來,他們可沒有你那樣厚臉皮!」說罷,一手拉著桂仲明,一手拉著冒浣蓮,將他們靠攏起來,說道:「主婚的是傅伯伯加石大娘,大媒就由我做了吧!」他悄悄 地在桂仲明耳邊說道:「你有什麼好東西,快拿出來給冒姑娘呀!」桂仲明給他擺佈得昏頭昏腦,不假思索地取出了三枚金環,遞過去道:「你替我給她吧。我可沒 有什麼好東西,身上只有母親傳給我的暗器。」凌未風大聲說道:「成了,這個定婚禮物好得很,浣蓮姑娘,接過了!」他將三枚金環向冒浣蓮拋去,冒浣蓮不由自 主地接了過來。傅青主道:「你也得交回一件東西給別人呀!」冒浣蓮紅著臉,在懷中掏出了一幅畫來,交給傅青主,默不作聲。傅青主打開一看,只見畫的是劍閣 絕頂的風景,兩株虯松覆蓋著一間茅屋。那正是冒浣蓮為著要點醒桂仲明,特地給他畫的。這幅畫,對桂仲明來說,可是極不尋常。桂仲明一見,不侍傅青主給他, 就伸手拿過去了。傅青主笑道:「你們交換的禮物可真有意思,以後桂賢侄可要教冒浣蓮金環打穴的功夫,冒姑娘也要教他文章字畫。」 桂仲明和冒浣蓮雖然羞態可掬,卻都是心花怒放,好像生命陡的充實起來,彼此都有了依靠似的,雙雙抬起頭來,幽谷秋聲,也變成了天上的仙東。正是: 轉業寶環成聘禮,願將彩筆畫鴛鴦。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